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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评丨孙汉田:生活中的大与小,诗歌中的动与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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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评丨孙汉田:生活中的大与小,诗歌中的动与静

生活中的大与小,诗歌中的动与静

——王晓露诗歌赏析

文/孙汉田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笔会会刊上跟读王晓露的诗歌,又因王晓露各种创作活动频繁,作品层出不穷,我的感触也比较散碎驳杂,五彩纷呈。

王晓露于我亦师亦友。我们同在笔会编辑部,又同是诗歌方面的负责人,所以他与我又是紧密合作的搭档。因而,读他的诗时,我会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他平时说话做事的形象。在阅读和体悟的过程中,诗人王晓露与编辑王晓露,经常交错重合地出现在眼前。两个形象彼此矛盾,却又存在着一种内在的一致性。

王晓露的诗歌,有一种不易言说的、独有的审美取向。如果一定要加以概括,我愿意称之为“动与静的矛盾”。《桃子》和《池鱼》两首,其展开的过程,看上去仿佛是一幅静物画。譬如《桃子》的开头:

一枚桃处在午后的安宁中

表面的细小绒毛打着瞌睡

但是王晓露的诗歌,从不停留于静态美感的描写和发掘。诗人不是一个“唯美”、“唯形式”的追求者。恰恰相反,这种小的、静态的描写,常常是王晓露展开进一步表达的一个引子。这种静态的美感往往只是一瞬,很快诗人就会主动破坏这种静态的平衡美感。这种静与动的变化,在《我给大海一次机会》一诗中表现得非常明显:

此刻,我面对着地中海

骚动的海从两千米外看格外平静

如同没有欲望的老人

阳光不再刺目

温和洒下,带着一种令人惋惜的壮美

金色的、跳跃的、每分钟都在衰败的

我竟然想起一句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阳光也是如此吗

诗的第一节当中,这种由静态到动态的过程,相当典型。虽然是“骚动的海”,然而在诗的开头,却是“格外平静”,“如同没有欲望的老人”。这既来自于作者的感受,也是作者书写中一种无意识的表现。“海”变成了一个相对静态的,稳定的审美对象,甚至是一个符号。而这种静态化的处理,对诗人而言,是很有必要的。因为这种静态稳定的状态,让诗人得以深入到这幅画面之下,挖掘深入诗歌的深层主题。而在挖掘的过程中,原有的静态图景也就随之被打破了。

“阳光不再刺目”,“每分钟都在衰败”,静态的图景被打破,进入了动态,诗人也随之沉入到画面之下,开始切入诗歌的内涵。“阳光也是如此吗”,这个问句,在相对平静的诗句之后,给予了一种动态的活力,更给予了一种哲思。这些哲思,才是诗人更着意想要书写和表达的东西。

作为诗人,王晓露从不忽略对哲思之深的追求。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思索和感悟时时刻刻伴随着王晓露的诗歌创作,他的诗歌,从主题内涵来看,多见从身边小景、生活小事而起的创作方法。譬如《关于疼痛的战争》,是从牙痛展开的。有谁未曾遇到过这样的小烦恼呢?

疼痛从上颚的牙根出发

沿着右边的脸颊一路进攻

我能感觉到神经在燃烧

牙疼是一桩司空见惯的小事,但是王晓露却从身体和精神两个层面,细心挖掘自己的感官体验。《关于疼痛的战争》其开篇尤具动态感,但是第一诗节的思维是相对静态的。王晓露不急于进一步抒发自己的思考或感想,而是将一瞬的动态感受真切凝练地记录下来。好像一段电影,却又远远超出了视觉的表现能力。在不惜笔墨地用了三个诗节去表现“牙痛战争”的进退起伏之后,作者方才又一次进行了动静之间的转换。使本来流动的思绪,被处理成了类似电影蒙太奇一样的画面“切片”。

全线溃败之下

我在反思前天的剁椒鱼头

昨天中午的巧克力

昨天晚上的炸鸡

熬夜看的电影

今天早上的烤面包

今天中午的方便面

没有节制的欲望

累积起来的快感

痛苦都会在一条线上

等着你,替你中和

“剁椒鱼头”“巧克力”“炸鸡”这些意象,像是一幅幅快速穿插剪接的画面。诗句中不再展现连贯的“动作”,而是在这种连续的画面切换之间,让读者逐步抽离,不再停留于某一个具体的意象。在诗人写到“欲望”“痛苦”之前,就已经像诗人一样,开始思考生活中放纵与痛苦的关系。

王晓露的诗歌,因其思考和写作的深度,常常采用这种抓住一点,深掘细挖的写法。《关于疼痛的战争》,即从生活中的一次牙疼着手,继而深入到欲望,矛盾而纠结的快感与痛苦。类似的还有《池鱼》,也是从鱼缸里的鱼,去反思和批判现代生活,特别是“中产阶级生活”的脆弱和虚幻。诗歌先写“池鱼算中产阶级”“岁月静好是池鱼的标配”,用池中鱼生活的安稳和安稳之中的小乐趣,来象征“中产阶级生活”的日常情态。不过很快,诗歌就毫不留情地揭露了这种生活的虚幻和脆弱:

如果不去贪图诱饵

如果没有人涸泽而渔

如果城门不失火

“池鱼”此一诗歌意象,本身就是来自身边的“小事物”。在诗中,它也恰恰是一种“中产阶级”小生活的象征。在诗的尾声,王晓露又一次犀利而辛辣的“图穷匕见”,让一种带着清醒的刺痛扎进读者的思绪当中。在最后一个诗节之前所描写的一切安宁、享受的图景,被诗人打破,而打破图景的过程,也是思考和批判向下深入的过程。

王晓露这种富有个人特色的创作风格和手法,常常令我想到自己熟悉的“两个王晓露”之形象。一个是有审美和艺术追求的诗人王晓露;一个是理性、缜密、深刻的编辑王晓露。这两种气质,既有分别,又有交融,浑然天成地表现或折射于王晓露的诗作中。王晓露的诗歌,表现深刻哲思主题的作品占绝对多数。在处理这种哲思主题的时候,王晓露很少追求朦胧隐晦的效果,而是选择鲜明的诗歌意象完成隐喻表达。简单来说,就是思想明晰,主题明确。这让我想到编辑王晓露,精确而严谨。另一方面,王晓露对于诗歌中动态、静态美感的调谐,又充分地体现出他在诗歌美学上敏感的本能和精细入微的技巧。这种对艺术审美的敏锐感受和极致追求,又让我眼前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诗人形象。这个诗人不缺乏深刻,但同时,他也坚持用诗——诗的语言、诗的美学、诗的情绪——来表达这些深刻。

生活中的大与小,诗歌中的动与静,理性与感性,哲思与唯美,这些彼此相依而又迥异的气质,碰撞、聚变,最终塑造了王晓露诗歌。也许正是因为这种纠缠和锤炼,王晓露的诗歌,美得深邃厚重,又美得舒展轻盈。

(原载于“欧洲华文笔会”微信公众号)

诗评丨孙汉田:生活中的大与小,诗歌中的动与静

孙汉田,山东济南人,90后,欧洲华文笔会会员,斯洛伐克考门斯基大学语言学博士。从事现当代中国文学研究工作,研究重点为现当代华文文学刊物和报纸副刊。自2016年赴欧深造以来,发表了数十篇诗人采访及诗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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