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轩辕轼轲在人民文学文学奖现场代表获奖者发言
轩辕轼轲：1971年1月生，山东临沂人，中国作协会员，山东省作协签约
作家，临沂大学文学院特聘教授。著有诗集《在人间观雨》《广陵散》《
藏起一个大海》《挑滑车》《俄罗斯狂奔》，部分作品被译成英、德、俄
、日、韩、丹麦、西班牙文在海外发表。
写给春天的诗
路过春天
我假仁假义地
我身上披满了青草
头上佩戴着树冠
我手拎着白云的毛巾
嘴叼着花朵的香烟
我水壶里是刚解冻的河流
我背包里装着一摞
万紫千红的群山
我模仿着春天把自己装扮
企图在城门口
蒙混过关
一群刚出洞的动物
担任守门员
对着悬赏的画像
把我看来看去
终于没有找到破绽
混进了春天后
我正暗自偷笑
不料不依不饶的春风
大踏步地从背后追赶过来
一把撕去了我的伪装
露出了那张
雪盖冰封的脸
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
就要先种植一株梨树
就要先找到适宜种梨的春天
就要在春天之前被生出来
生出来后茁壮成长 好好吃饭
父母在 不远游 不经商
不做工 不务农 不做官
不出国 不进宫 不进寺院
不进看守所 不近女色 不近人情
不和卖水果的小贩搭腔
不和搔首弄姿的世界搭腔
百无一用 坐怀不乱
怀抱一枚上帝发给的梨核
坐在春天里 坐进春天里
像陷进泥土里的根
哪怕它寸草不生
哪怕它果实累累
始终只想着梨子的滋味
让舌苔守身如玉
咬紧牙关
需要
需要有一把斧头
并不是劈开我们
心头的冰山
而是劈开这个想劈开冰山
的念头
被这个念头
所冻结
我们在严寒里自作自受
浪费掉了多少个春天
点名
对着旷野
我大叫一声
春天
无数小草
从土里钻出来
齐声喊
到
告诉他们不要来了
告诉他们
还没有来的
就不要来了
这里的苹果
已经分完了
苹果树的枝干和浓荫
也分完了
树根也被挖掘出来
分完了
种树的土壤和水分
阳光和空气也分完了
栖息在枝头的鸟儿也分完了
这片天空分完以后
邀请你们前来的
我
也被拆得七零八散
统统分完了
一捧雪
脱离了全部的雪
把我的双手当成祭坛
把我的注视视为暴政
把我的体温视为煎熬
刮掉了我的掌纹后
在指缝处不见
从此我伸出十指
也分辨不出命运
全部的雪成了我的祭坛
我用灼热的双脚
一步一步切割着大地的掌纹
总以为
指缝处能泄露春天
惊蛰日，主要看管管
惊蛰适合出窝，适合飞到天上呢喃
适合衔着春泥经停，给春天塑一枚雕像
把它挂在屋檐下，立在树梢上
惊蛰适合出洞，适合跟着大王去巡山
适合给山脚穿两双毛袜，给山腰系一根清泉
适合把双峰推进优衣库，噼噼啪啪
开出一山崖一山崖的野花，惊蛰适合出行
把风雪塞进行囊，把风月塞进胸腔
骑着阳光走到哪算哪，天一黑就跳下单车
把满天的星斗当成孵化陨石的温床
惊蛰适合出山，别管有没有玄德敲门
都要从睡足的草堂醒来，推开睫毛掩盖的眼睛
推开书童掩上的茅庐，在隆中对
哪如在天下对，世界那么大，你想去看看
失街亭有什么可怕的，坐在高铁上
白帝城都会像红丝带飘过，惊蛰适合出版
用微风赶紧印刷河畔，把垂柳拉成直板
把水面吹出褶子，把烤鸭从瓷盘
吹到涟漪里，让它们曲项向天歌
别拿反了雪白的喉咙，惊蛰适合出神
雪人们顿时都惊呆了，转业成水洼还是小河
全凭流量安排，有些顾及个人形象的
只好跳上冷空气朝哈尔滨急撤，沿途遇上
送温暖的志愿者，它们大气不敢出一声
惊蛰适合出水，不论是芙蓉姐姐还是犀利哥
春天一视同仁，都会把粼粼的波光
像紧箍咒套在你头上，你只要陪着它西游
它就会为你解开大海，脸上挂满浪花
惊蛰适合出嫁，春天坐着花轿来，你只要有力气
就可以颠轿，在红高粱里颠，在青纱帐里颠
一个不会颠轿的新郎可不是好驴友，春天适合出游
仗剑就不必了，仗水果刀就不必了，仗着
寒冬捏出的这张荒芜的脸，你就有资格
见竹长啸，见风狂奔，见山不是山，见雨不是泪
见天边归雁拉抬了迎春的选情，就想起
自己也曾做过壮丁，被冬眠拉进了冰封的梦
立春
我把春天立在桌上
它压垮了桌面
刚簇新的森林实在太沉了
我把春天立在手心
它流出了指缝
刚解冻的河流实在太水了
我把春天立在眼中
它跳出了眼眶
刚出洞的松鼠实在太能窜了
我把春天立在路上
它扑进了车窗
刚刷屏的姑娘实在太能拍了
我把春天立在天上
它落到了天下
刚浑圆的春雷实在太能滚了
我把春天立在心尖
它弥漫到了血管
刚开放的百合实在太能熏了
我把春天立在头顶
它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刚返青的草原实在太能绿了
我把春天立在脸上
它滑出了下巴
刚阳春的白雪实在太能飘了
我把春天立在楼下
它直通到了楼顶
刚出笼的爬山虎实在太能爬了
我把春天立在水中
它撕碎了倒影
刚出水的红菱实在太晴雯了
我把春天立在江南
它跑到了蒙古
刚开通的春风实在太高铁了
我把春天立在机场
它被搜出了春心
刚招展的花枝实在太空姐了
我把春天立在山坡
它被盖成了春闺
刚拔节的竹林实在太鲁班了
我把春天立在砂锅
它被熬成了春药
刚脱骨的山水实在太扁鹊了
我把春天立在都市
都市正在限号
每天只能行驶一半春色
我把春天立在乡村
乡村正在出行
打工的行囊装走了一半春卷
我把春天立在车站
车站正在春运
一块块春天被运到五湖四海
我把春天立在非洲
非洲早有春天
它黑着脸把它推送进了炎夏
我把春天立在南极
南极秒杀春天
它拉着脸差点把它关进了冰山
我干脆不立春了
把它放倒了塞进梦里
在梦里
它立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