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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丨刘云霞:聂帅念叨的堰塘

夜雨丨刘云霞:聂帅念叨的堰塘

聂帅念叨的堰塘

刘云霞

去年十一月下旬,为书写“活力江津魅力之城”风采,咏诵“帅乡寿乡诗城联城”江津,区委宣传部、区文联、区作协邀请区外著名作家一起到吴滩镇聂帅故居考察采风,荣幸随同前往。

有资料可查证,聂帅故居石院子在吴滩镇郎家村,原为一家王姓大地主所有。崇祯14年,即1641年,聂氏先祖由江西迁徙贵州,几经辗转来到四川江津吴滩。此时,王姓地主已经破落,石院子九进堂只剩了三进,聂家就买下定居下来。历经几代繁衍,聂氏家族成为江津境内一个受尊敬的富有大家族。聂荣臻是这个家族来川的第15代。不过,至1899年12月29日,聂帅出生时,家境已经衰败了。

石院子建筑风格古色古香,在色彩搭配与装饰素材上尽显质朴大方。四合院坐南朝北横向扩展,空间组合简洁明快,房间庭院阳光充足,开敞通透,青石铺地,白灰泥墙,屋顶以清凉的小青瓦覆盖,门窗、隔扇均为木制。端庄严谨、和谐宁静的气质,让人情不自禁的联想到它的主人——聂荣臻元帅。

故居内陈设着聂帅青少年时期使用过的生活、学习用具,还陈列着一些书信和图片。这些红色文物和图片真实而生动地再现了聂帅一生的轨迹。聂帅的一生,是为中华民族的解放风雨兼程的一生,是为实现和平奋斗革命的一生,是为“两弹一星”探索真知的一生。看着陈列室里青年聂帅的照片,不禁想起聂帅夫人也同为革命前辈的张瑞华对他的最初印象:“他好像挺严肃,挺严厉······但是,又从未见过他发脾气······他个子挺拔,相貌坚毅,还特别爱整洁······”不必说吴滩镇所有聂姓家族乃至所有江津人都以聂帅为荣,但凡去过聂帅故居的中国人无不深深敬仰他的谦逊、含蓄、负重前行的奉献与担当。中国人生科学学会心理学专业委员会专家委员、《人生学》副主编樊孝兰女士到聂帅旧居参观以后,拍了一组照片在朋友圈发感慨:“难忘的江津一日行。观聂帅故里,忆伟人风采。共和国十大元帅之一聂荣臻元帅故居位于江津吴滩。当年江津中学老师给少年聂荣臻的操行评语:动作——活泼,上课——专注,言语——不欺、温和,气——天性温和,智力——记忆力强,情感——进取,意志——坚固。在吴滩镇文化站凌站长的解说下,我们学习了解聂荣臻元帅,回顾了“五·四”运动,八年“抗战”,回到风云激荡的觉醒年代。可以说,参观着聂帅故居,我们就读着一部真实的中国近代史和当代史。咱聂帅真是个厚道人。”

受温暖湿润的气候滋润,江津富硒土质深厚肥沃,聂帅故居院墙内外长满了挺拔修长的翠竹。竹枝青青,傲雪凌霜,是植物界的一股清流,与梅、兰、菊被称为画中四君子,与梅、松并称为岁寒三友。“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古今文人墨客,爱竹咏竹者众多:高洁、贤达、不争、谦谦君子、不屈不挠。凝视着那丛丛翠竹,不禁浮想联翩:这清新雅俗、自强不息、清华其外、淡泊其中的德行不正是聂帅品质的写照吗?

正思忖着,讲解员凌老师指着石院子门外两侧波光粼粼的两口水塘说:“比起旧居,聂帅最惦记的是这两口堰塘。1985年,为弘扬聂帅精神,展示帅乡风采,江津县拟修缮保护聂帅故居,成立了聂帅文物征集办公室。聂帅故居平面图与鸟瞰图设计好以后,送到北京请聂帅审定。时任江津县文化馆馆长漆福管,也是后来《聂荣臻青少年时代》(1988年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主编,他随同前往。86岁高龄的聂帅得知原委,坚决反对,几经劝说,才勉强同意。他用一口纯正的江津话表达了三个意思:一是少占地少花钱,二是不扰民,三是多栽松竹。沉吟片刻,他又问到:“我家门前的那两口堰塘还在不在?’”

堰塘,多么亲切的称呼。可不是么?庭院外聂帅铜像两三百米,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堰塘。一侧,塘水碧绿,一群麻鸭在水中静静地游着。另一侧,池水清清,倒映出岸边的垂柳依依、榕树茂盛、蓝天白云。空中,欢快的小鸟三五成群地飞起来,又落在树枝上喳喳议论几声,再飞起来。活泼泼的生命与生机勃勃的颜色交相辉映,展现出如诗如画的静谧幽婉。

“我家门前的那两口堰塘还在不在?”聂帅的这个问题触动了我,百感交集。或许从一般人的逻辑看来,聂帅应该迫切知道家乡的最新消息,比如询问家乡发展怎样,家乡人民生活是否安好,然后问及旧居故人等。家门口的堰塘关乎着什么呢?在没有河流的巴渝农村田野,堰塘属于集体,一般由农民村、队组织修建,是农业灌溉的重要设施。聂帅在石院子度过了青少年时代,1919年聂帅赴法国留学,这一走,他再也没有回过旧居,再也没能见上父母亲一面。聂父于1933年去世时,聂荣臻正在中央苏区率军反“围剿”,而1935年聂母去世时,聂荣臻正在长征途中······除了农业灌溉,家门口的堰塘,是孩童游乐的天堂,还是兼具着淘米、洗菜、洗衣裳包括清洗家什农具的功能,因此一天到晚塘边总是很热闹的。聂帅夺口而出问到这两口堰塘时,或许耳畔回荡的是母亲浣洗的棒槌在石头上咣当咣当地捶打,还可能脑海里浮现着父亲弓腰提着竹篓在堰塘边淘洗红苕的身影,还可能忆起儿时与同伴们捡起瓦片在塘岸边热闹地打水漂,忆起挖来蚯蚓做钓饵,用自制的竹杆钓竿和绣花针鱼钩学习垂钓,忆起炎夏的午后在堰塘里来来回回练习游泳,还有夏天的夜晚与父母乡邻一起在堰塘边听故事数星星,以及腊月里乡亲们在堰塘边欢欢喜喜洗猪头准备过年的诸多往事。

让人动容的,是思乡念乡的情怀。聂帅惦记着堰塘,问堰塘还在不在,传递出他非常怀念家乡,怀念着童年,怀念着父母。一句轻轻的询问,如同朝圣。他的生命曾在这片土地上刻下深深的印迹,他心灵的根须有一部分在这里着落。他流露出的对昔日物事的真心爱惜,动人心脾。聂帅也是平凡的“中国百姓”,有父母亲情,有童年友情,有脉脉乡情。与他的赫赫战功和“两弹一星”相比,这一问微不足道,可就是这寥寥一句微不足道的一问,折射出伟人翠竹一般的品格和如海的深情。他思念的浪花在心海里时时翻腾,可是在面对故土的人时,却一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更不知道从何说起。当“家门口的堰塘还在不在?”的问题随着熟悉的乡音喷薄而出时,他不是以伟人的身份在说话。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那水悠悠,那情切切,深藏在心底,挥之不去,越来越浓郁。那一问,一个历经沧桑漂泊异乡的游子泪盈于睫,将人性中最纤细、最幽微、最真挚、最深情的瞬间恣意展现。

想起一首脍炙人口的短诗,是王维的杂诗: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梅花开了没有?家门口的堰塘还在不在?一诗,一问,一千多年前的诗人与同为游子的聂帅都思乡心切,惆怅悠悠。

(作者系江津区作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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