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9年冬月,慈圣光献皇后大限将至,宋神宗赵顼跪在祖母床前,不住地落泪:“孙儿欲效法古人,大赦天下为您老人家镶寿祈福。”
可曹太后拉着赵顼的手道:“不可赦免作恶多端的人,只需放过一人即可。”
曹太皇后临死也要坚持赦免的这个人是谁呢?他就是因对王安石变法有不同政见,而被人诬陷入狱的一代文豪苏轼(字子瞻)。
1057年,年仅二十一岁的苏轼进士及第,主考官欧阳修和梅尧臣一下就被他的策论给震惊到了。
在文坛大佬欧阳修的称赞下,苏轼声名雀起,年轻才俊一时风光无两。
有才华的人总是有着独特个性,即便官样文章,也会加上点个人色彩,针砭时政,睥睨那些宵小之辈。其实说来不过是抒发下个人情怀,完全不用对诗中词句上纲上线。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苏轼的弟弟苏辙道出了乌台诗案的最大诱因:“东坡何罪,独以名太高”。
1079年三月,43岁的苏轼调任湖州知府,按惯例向宋神宗上疏谢恩(《湖州谢上表》),其中有表达感谢皇上对自己知人善任的句子“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被监察御史何正臣、舒亶,国子监博士李宜,御史中丞李定等人断章取义,说成是诽谤朝廷,污蔑皇帝。
但宋神宗出于对读书人的尊重,有心对苏轼网开一面,对支持新法的人进行了劝说:“苏子瞻只是一个诗人,即便对新法有所不满,你们也不要什么事情都往朕身上扯。”
虽然此时王安石变法已经失败,但朝堂上新旧政治势力的博弈仍然激烈,根本由不得皇帝一人做主。御史台又从苏轼历年的诗集中摘抄了许多发牢骚的诗句,铁定了心要把苏轼搞倒、搞臭,借此打击旧派保守势力。这也是神宗朝著名的文字狱“乌台诗案”。
乌台诗案发生后,苏轼被关在御史台监狱里一百多天,被一帮人日夜审讯“辱诟通宵”,光交待材料写了几万字,打着支持新法幌子的一些新进小人必欲除苏轼而后快。
尽管此时的王安石经两次罢相,已经失去了宋神宗的信任,但他和章惇仍然搬出太祖誓约为苏轼求情:圣朝不杀读书人。
病危的太皇太后曹氏也再一次交待宋神宗务必放过苏轼,这才发生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曹太后极力保护苏轼,是因为宋仁宗当年殿试录取苏轼兄弟时,曾高兴地说他为子孙后代找到了两位宰相。而多年后,曹太后听说苏轼因作诗这样的小事情被关进监狱,以她多年的政治经验猜测,苏轼应是受了敌对派的诬陷,而被滥加罪名。
1080年二月,苏轼在多方势力的保举下,结束了三个多月的牢狱之灾,被贬谪黄州(黄冈)团练副使,职位相当于现代的县武装部副部长,就地看押,不得离境。
苏轼是很感性的,性格也是豁达的,闲来无事,只好撰诗,临帖,好好学习,好好生活。
黄冈的学正朱载上有一天去拜访苏轼,下人通报后,坐在堂上,却一等二等,也等不来苏轼。
过了很长时才见到苏轼出来抱拳道歉说:“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刚刚做完今天的日课。”
朱载上很好奇苏轼每天都做些什么,于是就问他:“敢问苏先生所说的日课是什么啊?”
苏轼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每天抄抄《汉书》,消遣时光罢了。”
朱载上久慕苏轼的大名,觉得这么有才华的人一定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才对,书看看就得了,哪里还用得着再去抄呢?
苏轼瞬间就读懂了朱载上狐疑的小眼神儿,坦然分享了自己读书的方法 : “在下读《汉书》,已抄写三遍了。刚开始时读一段抄写三字标记题目,读第二遍时,读一段抄两字做标记,读第三遍只需抄一个字就行。”
朱载上更加好奇,打算好好观摩一下这种学习方法。苏轼于是命勤务兵取来一册抄本,亲自交给朱载上观看。
朱载上仔细审视了半天,完全看不懂苏轼写得什么东西。
苏东坡对朱载上说:“您可以随便挑一个字问我。”
于是朱载上看着抄本随便挑来,每挑出一字,苏东坡便能将《汉书》背诵个数百字,和原文毫厘不差。
朱载上后来经常把东坡抄书苦读这事作为标杆,来教育子孙,鼓励他们要发奋图强。
余秋雨曾说:世俗社会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喜欢对一位文化名人的声誉,进行起哄式的传扬和起哄式的贬损,这两种起哄,都起源于自卑而狡黠的觊觎心态。
苏东坡在“乌台诗案”发生前,他的才华光芒万丈,就是仁宗皇帝和光献太皇太后也都赞赏有加,并竭力要保护他,按道理讲苏轼是非常安全的。
之后发生的乌台诗案,其实就是一个莫须有事件,是一群文化官僚个人好恶的集中体现。
宋神宗不算昏庸,他没有迫害苏东坡,也深知苏东坡的才华,并按祖母的要求尽量保护了他。
苏轼因他的感性,在尔虞我诈的官场里宦海起落。他一生留下词作三百六十二首和二千七百多首诗,大多表现了他对苦难的傲视、对痛苦的超越,有着极强的哲理意蕴。
苏轼继柳永之后,对词体进行了全面发展,把词从之前的“艳科”升华为一种独立的抒情诗体,正式引入文学殿堂,与诗并称诗词。
苏轼留给后人那么一种感觉:飘飘乎如遗世独立,浩浩乎如冯虚御风。
豪哉,壮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