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丨张战：照亮童年的来路

文丨张战

叶梦的儿童小说“男孩阿墨系列”极好读。一口气读下来，心里仿佛跃动着一只小雀，眼前漾着初春的风，嘴里有淡淡的蜂蜜味道，心里长着一朵小小的太阳。小孩子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好孩子是怎样长成的？叶梦这部儿童小说以细腻的笔触，真实、生动而有趣地描绘出小男孩阿墨3到9岁的成长轨迹。

“我要去看大河！”

“好！我们去看大河。”

阿墨的故事，从妈妈带着他去看一条大河开始。阿墨有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他特别会“看”，“看”是小阿墨打量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方式。阿墨的“看”，是真正儿童的“看”，事事都好奇，样样都好看。河、山、街道，一个人和一群人，生小宝宝的蚂蚁、飞起来像白点点一样的天鹅，世界上暂时还没有的字、梦里出现的图画，阿墨都盯着看，思考“为什么”和“怎么办”。他总能为这些找到最好的答案，画在图画上，写在作文里。如同妈妈给他讲了无数故事，他又把脑海里的故事反过来讲给妈妈听。这些都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对这个世界的观察和解释，真实、天真，充满新奇的想象，有趣又令人感动。

阿墨有一颗柔软的心，他的“看”满怀着儿童纯洁的爱意。阿墨对父母亲人、对小伙伴、对生命中遇见的每一个小动物和大动物，甚至对遥远的星空和宇宙，都有那样深切的爱与关心。妈妈生病，他用意念发功，把自己瘦弱的背脊紧贴妈妈的背，希望将爱与热的能量传递给妈妈。看见苔阿姨杀了黄母鸡，他认定苔阿姨是坏人，大喊：“我不爱苔阿姨了！”从电视里看到艾滋病患者那么痛苦，他马上起身，将藿香正气水、眼药水、花旗参茶掺和在一起，幻想创造出治疗艾滋病的特效药。他把自己想象成是黑皮侠，用巧计制服偷捕亚洲象的坏蛋，解救出亚洲象。

阿墨所有的幻想与创造，他讲的故事、画的画，都立足于对人和世界的爱。他看见这个世界的有趣和美，也不断发现这个世界的痛苦与难题，他想一个个解除这些痛苦和难题。阿墨身上有着儿童生命的善良、纯洁、天真，有着儿童生命的尊严和活泼，体现了儿童情感的丰富，儿童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伟大。阿墨爱的能力从何而来？一方面源于儿童善良美好的天性，另一方面也因为阿墨始终生活在一个充满着爱意的环境。在第一册故事里，阿墨与妈妈有这样一段对话。

妈妈说：“阿墨，你看着我的眼睛吧！你从妈妈眼睛里看见什么啦？”

“看见了两个阿墨。”

“妈妈从你的眼睛里看见了两个妈妈。妈妈时刻与你在一起，你还有什么害怕的呢！”

这段对话既是母子生活现场的逼真描述，又带有鲜明的象征意义和抒情意味。母子的对视象征母亲对儿子从不离开的“看见”，爱、爱的保证、理解、勇气、智慧、陪伴、人类生命一代代延续的浓烈深沉的情感，在母子对视的一瞬间得以流动和传递。这一细节描写生动、含蓄，令人动容，却又情感节制。“男孩阿墨系列”虽以第三人称叙事，每一个文字的背后却都隐藏着一位母亲的视角。阿墨的成长故事，其实就是一位深爱自己儿子的母亲讲述出来的故事。小说里，母亲的形象几乎无处不在，母亲的精神气场弥漫在字里行间。母亲的精神高度构筑起阿墨的精神空间，母亲的审美态度给了阿墨潜移默化的导引。而阿墨妈妈的爱，并非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私己之爱，而是人类生命世代传承下来，深深烙刻在人类基因里的上一辈对下一辈的爱、保护与指引，人类的情感与智慧就是以这样的方式传承下来的。

“男孩阿墨系列”以诗意的笔墨为我们描绘了一个唯美的世界。叶梦有意对现实世界做了提纯。小说里呈现的世界对儿童是友善的、理解的、保护的。小说也为阿墨的成长精心构建了一个地域色彩鲜明的环境空间。在鹅城，有大河、船、小街、寺庙、扮孙悟空扮得最好的老艺人，还有用方言吟唱童谣的舅奶奶。在星城，则有大江、大山、溪流、大桑树，还有着高大槐树与桂树的古老书院，隐居在山里的头发长长的画家叔叔，带着小吉吉来家做客、长得像观音菩萨的画家奶奶。作者细腻地描绘出不同城市的自然风貌和民俗传统，也生动自然地描绘着家庭的日常生活，不但构建了小说故事发生的自然空间，也建构了小说故事发生的文化空间。

每一个人都是从童年走来。但是，如果人的一生只是童年的延续，到底是童年拥有了我们，还是我们曾拥有过童年？我们对于“我小时候”的那些故事津津乐道，其实大多都是从母亲嘴里听来，可误以为是自己记得。当我们在童年摔一跤、把头磕出了血，偷吃妈妈藏起来的糕点，到动物园去看老虎，喜欢上一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小姐姐，为飞走的气球哭泣，为手中热乎乎的鸡蛋欢笑的时候，并不会时时提醒自己：“啊，这是我的童年，我正在度过我的童年”。孩童时的我们更像一头小兽，只顾追逐眼前的光影，不懂得打量自己的来处，也不急于观望自己的未来。如果没有母亲为我们描述，我们不会确切知道童年的模样。如果没有母亲对童年的召唤和确认，我们的童年只会像那只毛茸茸的灰猫咪，隐于灰暗，又在灰色的时光中沉寂。幸好我们有母亲，无论我们长到多大，她都会一次次含着笑、隐着泪，带着来自血液最深处的爱意回忆我们的小时候，一点点、一遍遍，不容置疑，清晰地描绘出我们童年的模样。叶梦的“男孩阿墨系列”就是一部描绘童年与儿童的温暖治愈小说，照亮了我们童年的来路，也提供给我们一条返回童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