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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人惜命,穷人惜钱

作者:红泥屋

九十年代初,一天父亲突然肚子剧痛,去医院诊断,医生说是急性阑尾炎。

那时父母刚从农村来到城市,做点小生意。农村生活太苦了,田里的产出太薄,仅能支撑温饱,父亲当村干部,一月不过三十元补贴。来到城里,虽然也很苦,一家人从早上七点忙到晚上十点,吃饭都是换着班,晚上挤在哥哥单位的一间宿舍里,夏热冬寒,但好歹生活有了希望。

对穷人来说,钱不但是挣出来的,也是攒出来的,因为拼死拼活挣的那一点钱不够作践的。国庆节放假我回去,中午吃饭,父亲做的面条,他做好吃完准备出去换母亲回来吃饭,临出门叮嘱我:“吃饭就在屋里,别出来。”我懂他的意思,大过节吃面条,他怕别人笑话。

我一个表哥在医院麻醉科,亲戚看病都找他,免得挨医生宰,做没必要的检查。这次父亲诊断出急性阑尾炎,表哥提了一个现在看来匪夷所思的方案:不住院了,他去找个医生,在外面寻个地方偷偷把手术做了。

表哥把想法跟我父母说了,他们两个欢天喜地——那时还没有新农合,这一下省的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表哥有一个同学在县里计划生育指导站,那里有一间手术室,给人做绝育手术用的。表哥跟同学说好,趁晚上没人的时候悄没声地进去。

晚上我们在指导站门口等待,表哥带了一个要好的外科医生过来,表哥那时候二十六七岁,那个外科医生大致也是这个年龄。他俩把我父亲带到手术室,让我们在外面等,他俩门一关,就在里面鼓捣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表哥推开门要我们进去,父亲躺在手术台上还没有醒来,我们一起把他抬到担架上。我问表哥:“麻药劲啥时候能过去?”表哥说:“哪来的麻药劲,这手术是局麻。俺叔太紧张,我用的量够大了,刀尖一扎还哎呦哎呦,我一支安定推下去,马上就打开呼噜了。”

哥哥找了一辆带厢的小货车,我们把父亲的担架抬上车,拉回住处。那厢货车可能是拉机油或者是拉机器的,车厢板上黑乎乎粘乎乎的,车门一关,一股子油味往鼻孔里钻。

第二天早上,在医院当护士的表嫂来到我们的小屋,将所有的药配好,给我父亲扎上针,又教我如何换药,如何拔针,就匆匆去上班了,母亲出去看店,我请假在家盯着父亲输液,一瓶完了给他换另一瓶,全部输完后拔掉针头。第二天早上,表嫂再过来配药,这样一直输了几天。

父亲恢复得很好,到拆线时,表哥又带工具过来拆了线。整个手术下来,给医生辛苦费他没要,表哥领人家到好一点的饭馆吃了顿夜宵花了一百五,买药花了几十块钱,我请假扣了几十块钱工资,一共就这么多。

会有人问,可能发生的危险你们没想到吗?何止想到了,表哥还一条一条跟我们分析了。但所处的环境决定了人的思维,意外只是可能会发生的小概率事件,钱可是搏命赚来的。在那个条件下,冒一点风险来保住搏命的钱,我们不但觉得很值,还觉得很幸运,如果没有这样一个表哥,我们连冒风险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何尝不是这样,只不过钱的标准提高了而已,没有人再会为几千块钱去冒险,可如果一台十万的手术,有可靠的人说可以私下做,两万费用就够了,有几个人能够拒绝呢?穷人的命是可以拿钱来衡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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