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先生｜驳韩愈“千里马说”

韩昌黎曰：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一言以蔽之，先有识才之人，方有良材入彀。后世不加辩之，以为至理；千载以降，欣然信矣；呜呼哀哉，岂不谬矣！

落第之人，不仕之士，或以握瑾自居，或以怀玉为器，时运不济，便归咎于天，自负其才高八斗，放眼天下无人识。待到斗转星移，穷困终老，临终之时，告其子孙曰：汝父之才，不亚管乐；汝祖之德，不下曾颜；奈何世无明主，不遇生平，徒使我有经天纬地之才，再造乾坤之志，今朝撒手，尽没地下矣！

如此见识，真乃愚不可及！

良骥自行千里，焉须伯乐？良材自荐门庭，何劳旁征？汉伏波有言：当今天下，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

太公垂钓渭河，若无文王之遇，果真苍老西岐？非也非也，以太公之才，纵文王不能遇之于渭河，犹能遇之于泾水矣，何也？盖高才之人，必有非常之手段；名曰伯乐相马，实乃马相伯乐！

诸葛高卧隆中，若无玄德三顾，当真躬耕南阳？非也非也，以卧龙之智，纵昭烈不能三顾草庐，犹能四访于荆州，何也？盖大智之人，必有精巧之手法；名曰先帝三顾，实乃三顾先帝！

韩信背楚，非霸王不能用之，志难得也；王猛归秦，非桓温不能用之，心有属也。张宾之归石勒，非石勒简拔于行伍；杨素之归开皇，实委心居之于下位。自古有志之人，高才之士，焉能荒废终老，碌碌无为？不才明主弃，怨妇之言也；多病故人疏，小人之忿也！坐怀千里之能，焉能殆死于马厩之内；胸有计然之策，岂忧无名于庙堂之外？非有高才，不可轻作梁父吟；苟无韬略，何来倾谈动四方！

昌黎之谬，盖倒因为果：若无千里马，焉有伯乐存？换而言之，苟非栋梁才，岂有名主在！非张宾不能成石勒，非王猛不能霸苻坚。以昭烈之孱弱，得卧龙凤雏而据西蜀；凭霸王之刚强，失韩信英布而刎乌江。故曰：王者之业，乃谋士之劳，非一己之力也！苟有卧龙之才，不独足以霸西蜀，亦可强东吴；倘有千里之志，不独足以兴汉祚，亦可代汉兴！李太白赐金放还，岂是丞相之才？杜子美颠沛流离，怎做宰辅之料！时人不问缘由，不分青白，扼腕而叹，盖大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