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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毅|游就馆:更恶劣的军国主义招魂所

作者:郑毅

来源:《历史评论》2021年第5期

郑毅|游就馆:更恶劣的军国主义招魂所

如果说靖国神社已然恶名昭著、人尽皆知的话,那么,比靖国神社影响更大,性质更加恶劣的游就馆,则还未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和警惕。

靖国神社是日本一个恶名昭著的存在。靖国神社里供奉着大量战犯,这已然众人皆知。但是,位于靖国神社西北角的游就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知道的人却不多。事实上,游就馆更是日本军国主义真正的“教化场”。靖国神社里供奉着的战犯名簿,是日本军国主义精神的象征;而游就馆作为一个军事博物馆,里面展陈的正是这些战犯的遗物,以及近代日本对外扩张战争中获得的“战利品”,极具鼓动性和欺骗性。可以说,游就馆的性质比靖国神社更加恶劣,更需要引起我们的警惕。

窃先贤之言,颂不赦之罪

“游就”二字取自中国典籍《荀子·劝学篇》中“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一语。原文中这句话还有后半句,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合起来的意思是:君子居住要选择好的环境,出游必定要接近有学问品行的人,才能防微杜渐保持中道正直。在中国古代,“士”是指那种有高尚道德情操、有家国情怀且负有道义德风的社会精英,但取典于中国古籍《荀子》“游必就士”的日本游就馆中所赞颂的“士”,则多为恶行昭彰的战犯。他们欺世盗名,以所谓“大东亚圣战”之名掠地屠城,致数千万无辜百姓生灵涂炭,恶行昭昭。因此,“游就”之名与原典之意早已背道而驰,与见得思义、服众安远的士君子更是毫无关系。

郑毅|游就馆:更恶劣的军国主义招魂所

游就馆官网截图(图源:中国历史研究院官微《“我”偷拍了靖国神社,它对历史的歪曲 让人不寒而栗》)

靖国神社里供奉着自明治维新以来为日本战死的军人及军属,其中绝大多数是在日本侵华战争(1931—1945)和太平洋战争(1941—1945)中阵亡的。靖国神社里供奉的246.6万人当中,战死于这两场战争的达232.5 万人,超过总人数的94%。1946—1948年,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将东条英机、广田弘毅、土肥原贤二、松井石根、木村兵太郎、板垣征四郎、武藤章、松冈洋右、永野修身、梅津美治郎、平沼骐一郎、小矶国昭、东乡茂德、白鸟敏夫14人判定为甲级战犯,他们每个人都犯下了滔天罪行!然而,1978年,日本将这14名战犯以“昭和殉难者”的名义偷偷放入靖国神社内进行合祀。此后,许多日本首相都曾参拜靖国神社。日本政要多次“拜鬼”,充分证明了日本对发动侵略战争毫无忏悔之意!

游就馆始建于1881年,是二战前日本最大的国立军事博物馆,为鼓噪军国主义思想起到重要作用。1910年,为宣扬“大日本帝国”的“赫赫武功”,展示更多的武器和所谓的“战利品”,游就馆被批准扩建。同年4月,《靖国神社附属游就馆官制敕令》颁布,明确规定游就馆是搜集、保存武器沿革物品、供军事参考之用的场所。1935年10月,游就馆办馆宗旨再次追随日本对外战争的步伐进行更张。根据昭和天皇的敕令,在原有办馆宗旨之上增加了所谓“振奋国防精神,普及增加军事知识,为公众观览提供服务”等条目,为即将发动的“大东亚战争”做社会动员与舆论宣传。

1945年8月15日,日本战败投降。驻日盟军司令部发布由13条禁令组成的《神道指令》,严禁所有神社进行军国主义和超国家主义宣传活动,由此靖国神社成为普通宗教法人。靖国神社和游就馆所隶属的陆军省、海军省被强制解散,1935年颁布的天皇敕令被废止。游就馆变身成靖国神社的宝物馆,其所属的国防馆被废除,并撤下所有陈列展品,改名为“靖国会馆”。当时,社会上一度有传闻说游就馆将被改造成电影院以做商用,随后,馆址被富国生命保险公司租用。

1978年,14名甲级战犯被偷偷放入靖国神社。1979年,富国生命保险公司将租用的游就馆建筑返还给靖国神社。1985年8月15日,时任日本首相的中曾根康弘率内阁成员在靖国神社进行了“公式参拜”,此举引发中韩等国的强烈批评与反对。1986年,游就馆经过重建、扩建再次开放,宣称该馆以保存、展示驻守靖国神社“英灵”的遗书、遗物为主,通过这些物品向社会传递“英灵”的“爱国之心”和“英勇事迹”,培养参观者对这些为了“爱国”、“爱乡”、“爱家”而牺牲的“英灵”的崇敬之情。

靖国神社和游就馆是一种互为依存的特殊存在,两者作为日本军国主义的招魂所,封藏并美化大量侵华日军战犯的恶灵。靖国神社鼓励参拜者同时参观游就馆。参拜者在靖国神社内完成“心灵洗礼”之后,在游就馆里进一步感受视觉上的震撼,靖国神社里的“英灵”在此“复活”,他们的“英勇事迹”仿佛就在眼前,从而促使参观者形成崇敬心理,固化其战争记忆,将颂扬美化战争的观念传递给每一个人。

寡廉鲜耻的展品陈列

游就馆面积达11200平方米,馆内藏品有10万余件。游就馆的正厅悬挂着30名军人照片,都是近代以来日本历次对外战争中的重要人物,有大山岩、山县有朋、山本五十六、东乡平八郎、畑俊六、永野修身等,隐喻为“游必就士”的“士”,颂扬美化的意味极为浓厚明显。游就馆的主体分为四大展区,第一展区为序幕区,主要颂扬从古代至近世的“武人之心”;第二展区是“学习近代史”,展示从明治维新到“大东亚战争”期间的历次战争资料;第三展区主题为“感触英灵的圣洁之心”;第四展区是正厅展区,以颂扬神风特工队的“神迹”为主题。整个展示完全无视日本发动侵略战争的真正原因,无视被侵略国家和地区人民所遭受的虐杀和悲惨命运。展示解说词中没有丝毫反省之语,侵略战争的过程被诡辩为“靖国的诸神”为“和平”而战的悲情式英雄主义叙事,其荒谬的历史解读与歪曲的历史观足以惊骇世人。

郑毅|游就馆:更恶劣的军国主义招魂所

向隆万、马静:《靖国神社怎样否定东京审判》,《战争审判研究》创刊号(图源:中国历史研究院官微《“我”偷拍了靖国神社,它对历史的歪曲 让人不寒而栗》)

游就馆一楼以颂赞美化“大东亚战争”为主题,对所谓“大东亚战争”的历史叙事完全沿袭战败前日本政府和军部的立场与主张,是“大东亚战争史观”图文实物影像的直观化表达。其所表达的核心主旨是:由于美国、英国、中国与荷兰对日本形成了所谓的“ABCD包围圈”,而日本国土面积狭小、资源匮乏、人口众多,尽管日本努力避免战争,但最后为了生存和自卫不得不冒险一搏。这场战争不仅是为了日本的“自存自卫”,同时也是代表亚洲黄种人与欧美白种人殖民者之间的“解放战争”。

为了凸显“大东亚战争”的“正义性”和“圣战化”,游就馆和日本右翼团体多方寻找增添具有美化“大东亚战争”意味的特殊展品。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座机残骸、东条英机等25名战犯签名的日章旗、日本偷袭珍珠港时发回的偷袭成功电报文稿等,都是展示的重点。1979年,游就馆从泰国收购了一辆C56型蒸汽机车,这是日本入侵东南亚时在泰缅铁路上所使用的机车实物,用以表征日本对东南亚地区“近代化开发功绩”。日本侵略东南亚的历史,被以如此“巧妙”的方式进行了颠覆性书写。

郑毅|游就馆:更恶劣的军国主义招魂所

甲午中日战争图录,日方表示他们是屈辱的,决定卧薪尝胆(图源:中国历史研究院官微《“我”偷拍了靖国神社,它对历史的歪曲 让人不寒而栗》)

1979年,由“大日本海军鱼雷作战部队战友会”制作完成的一架名为“樱花号”特别攻击机实物模型,被用以制成全景式雷神特别攻击机作战实景影像片,在游就馆播放。1981年,日本复原制作了一架二战时日本海军使用的“幻”型舰载轰炸机“彗星号”模型,在游就馆展示。这些颂赞“大东亚战争”中日本军队“英勇献身”的实物展品,极大地强化了美化“大东亚战争”历史叙事的视觉冲击力和渲染效果。

日本在二战后期为挽救颓势,以“神风特攻队”的名义制造出神风攻击机、神风鱼雷等自杀式武器,这本是丧失人性和理智的人造坟墓,但在以游就馆为舞台的悲情式英雄主义战争叙事中,反而成为“英灵”的化身与再现,其战争记忆的荒谬固化与历史认识的顽固反动可见一斑。

1994年7月至1995年8月,游就馆举办了一场名为“学生出征50周年特别展”的展陈活动,其中展示了神风特攻队员的大量遗物、遗照、遗书及临终赠言。冲绳“玉碎战”中为日军做看护医疗的女学生护士队,即“姬百合”队死亡的100多名女学生,被作为战时女性代表而特别展陈其遗物、遗书;库页岛9名女子电话员的合影展则表彰她们坚守岗位、最后集体自杀的“献身”精神。大批青少年学生,尤其是很多花季少女在这场所谓的“大东亚战争”末期毫无意义的悲惨死亡,竟成为游就馆悲情式渲染、美化侵略战争的道具,成为触动参观者泪点的核心要素,实属违背人性、荒谬至极。

遮蔽战争责任为军国主义招魂

靖国神社与游就馆的组合,是对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判决的公然否定。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判决结果非常明确:从1928年皇姑屯事件开始到1945年日本战败为止,日本的行为是侵略战争;日本政府和军部领导层在侵略战争过程中,犯下了诸如南京大屠杀等多项反人类、反人道主义战争罪行。然而,靖国神社和游就馆通过“英灵祭祀”和遗物展示的方式,向世界宣扬:日本为了解放亚洲而同英美国家进行了一场“自存自卫”的战争,并在战争中遭受了原子弹的轰炸,日本也是战争受害者,而昭和天皇是“结束战争拯救万民于水火的领袖”。在这种扭曲历史观的主导下,东条英机等战犯被奉为“英灵”、“昭和殉难者”在靖国神社内享受供奉,各地山野村社也陆续为参加侵略战争的本地战死士兵修建“慰灵碑”、“慰灵塔”。

日本前首相村山富市在从政回忆录中指出:“自民党内主张‘那场战争绝不是一场错误(战争)’,‘是为了解放殖民地的正义之战’的议员,绝对不是少数。”据统计,每年约有500万人参观靖国神社,而游就馆是绝大多数参观者的必访之地。

游就馆悲情式的渲染与“英灵”般的颂扬,使参观者完全忽视了对战争起因的追问与思考,那场使亚洲各国人民生灵涂炭的罪恶战争,被游就馆以一种荒谬的叙事逻辑所固化和再现。青少年神风队员和花季少女的“牺牲”,甚至成为日本是战争“受害者”的最佳注脚和旁证。发动战争的责任和真相被遮蔽,鲜活的生命被漠视,他们与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宣判的甲级战犯一样,被靖国神社奉为“英灵”,成为靖国神社的“主神”。这种只片面关注自身苦难和悲伤战争记忆,完全无视被侵略国家民众更为悲惨的战争经历和惨痛结局的行为,是对所有因日本发动战争而死难者的亵渎,也是对真实历史的公然颠倒和侮辱。

游就馆自建成以来,一直发挥着宣教作用,影响广泛,后果严重。在游就馆的宣扬中,日本的军国主义精神传递到下一代人身上。2016年,游就馆以“大东亚战争70年展”之“终章展”的名义举行特别展,并组织中小学生免费参观。这次展览题为“献给生活在今天的所有人”,重点展示日本本土防卫作战至战争结束时期的相关资料,突出展示了4300多名神风特工队员的“英勇献身”、硫磺岛守卫战、冲绳“玉碎战”等海外各地日军负隅顽抗的过程。贯穿在展示解说中的,仍然是宣称“大东亚战争”是日本为了“自存自卫”和建立人种平等的国际秩序而进行的战争,呼吁参观者对那些为“保卫国家”而投身战场、献出生命的“英雄”表达真挚的敬意和爱戴。

郑毅|游就馆:更恶劣的军国主义招魂所

甲午中日战争展板,在“三国干涉”和“”马关条约”中间,写着“卧薪尝胆”(图源:中国历史研究院官微《“我”偷拍了靖国神社,它对历史的歪曲 让人不寒而栗》)

李大钊先生1915年在日留学期间曾去过游就馆,当他看到游就馆陈列的展品多是日本在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侵华战争中,从中国掠夺而来的宝物时,不禁痛心疾首,继而在《警告全国父老书》中写道:“鼎彝迁于异域,铜驼泣于海隅,睹物伤怀,徘徊不忍去。盖是馆者,人以纪其功,我以铭其耻;人以壮其气,我以痛其心。惟有背人咽泪,面壁吞声而已。”当时的中国危机深重,心怀家国的李大钊先生见到这样的场景,也只能“背人咽泪,面壁吞声”。

如果说靖国神社已然恶名昭著、人尽皆知的话,那么,比靖国神社影响更大,性质更加恶劣的游就馆,则还未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和警惕。今年是二战结束76周年,也是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76周年。76年前的那场战争,给亚洲及周边受害国留下的伤痕尚未完全愈合,但是日本并没有表现出对那场战争应有的反思,反而屡次亵渎历史正义。历史不应该成为某些日本政治人物随心所欲拆装、组合的政治工具,对历史保持足够的敬畏与尊重,对侵略战争的罪行与责任真诚地反省和明确地承担,才是构建真正和平国家的道德基础和责任所在。

点评:120年前,《辛丑条约》让中国彻底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90 年前,沈阳北大营的枪炮声,敲响了中华民族最危险的警钟。百余年血火淬炼,中华民族终于涅槃重生。时至今日,曾坐在《辛丑条约》谈判桌前的那些西方国家,尚未完全放弃“傲慢与偏见”,东京审判也没能彻底禁锢住靖国神社和游就馆里的军国主义幽灵,但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已进入不可逆转的历史进程,任何国家、任何势力都阻挡不了。我们要做的是,牢记历史、奋勇前进!

作者单位:北华大学东亚历史与文献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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