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婚了，比净身出户还要干净，不但身无分文，甚至连孩子我都没有能力抚养。没有给孩子荣华富贵的生活，连完整的家我也没有能力给她，这是我现在心头最深的痛。
■讲述者：海棠（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年龄：30岁
■职业：职员
（一）
在我出嫁前，我妈就满腹忧虑地说，你心眼儿这么实，一个人嫁到外地，让我们怎么放心得下。
确实，在亲戚朋友的眼里，我从小就是一个懂事的孩子。9岁时奶奶去世了，我就已经开始帮着我父母做饭了。
记得第一次蒸馒头就闹了个笑话，那天，我看到妈妈发好的面已经开了，就想自己把馒头蒸出来。我经常见妈妈蒸熟的馒头，但我不知道生馒头放进锅里是会发起来的，所以，我放进锅里的生馒头跟蒸熟的馒头差不多大。
爸妈中午回来了，看到我蒸出来的馒头，爸爸笑着说，妮儿，你蒸的馒头让咱们一家子抬着吃呢。
（二）
配图
小时候，最害怕的事就是爸妈吵架，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他们吵完架，家里的门坏了，碗也碎的，我妈在床上躺着哭。
父母吵架，对于年幼的我们来说，是极其恐怖的。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听话，好好干活，他们就不会吵架了。爸爸脾气不好，对我们几个要求特别严格，所以我们都很怕他，因为害怕，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敢对父母说。
考上大学后，我到了另外一个城市，离父母就远了。4年时间，我几乎没怎么回去过。怕父母担心，不管在外面遇到什么事情，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可事实上，很多事情，我自己并没有能力处理，只是怕被父母责怪，不愿意让父母担心，遇到再难的事也都自己扛。于是，总跟家里撒谎，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一直到今天。
毕业后，我在那个城市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外企做职员。当时我已经25岁了，家里人开始着急，只要我一回去，他们就会让我去相亲。
我一点都不喜欢相亲的感觉，见得不少，没有一个满意的。对于婚姻，我没有什么憧憬。虽然自己相貌也还可以，也不乏人追，可没有能让我动心的。
（三）
相亲时遇到一个男孩儿，在北京工作，本科毕业。其实他家里人觉得我的学历配不上他，而我觉得，这个男孩儿太书呆子气，比我还要内向，而且相貌也不是我喜欢的样子。加上他家也没房子，我一直很排斥。
我不图男人钱，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可两个人如果坐到一起，没话说，也不交流，我觉得这日子是没法过的。
还有一个男孩儿，倒是什么事儿都依着我，可什么事情都让我去做。要照婚纱照了，他也让我去联系影楼。我原本就不是一个爱操心的人，加上在单位也有一大摊子事儿，就觉得特别累、心烦。
那时候，真的特别想回到18岁，或者回到上学的时候，就不需要面对那么多麻烦事了。最终，我们还是分手了。说起来还是不那么喜欢，虽然那会儿并不知道恐婚是怎么回事，但我确实不想结婚。
（四）
谈了几个月的恋爱没有成功，相亲仍在继续。每次回家，都要接受父母的安排，和不同的男孩子见面。很排斥，可不想让父母生气，只能委屈自己，不管心里多么不乐意，也都得去见见。
那年的4月份，我一个同事，也就是我前夫于连，开始追求我，发信息，打电话，约我见面。其实我对他没什么感觉，说不上喜欢，也并不讨厌。
五一放假回家，我妈又安排我去相亲。我心里很烦，又怕惹爸妈不高兴，就对他们撒谎说，我有男朋友了。原本只是拿于连当挡箭牌的，没想到，自从撒了这个谎，就再没退路了，而我的人生也因为这个谎言而彻底改变了。
6月份，因为工作发生了变动，我就决定辞职回家。因为有不少行李，于是连忙主动要求送我。我爸爸极力反对我们在一起，嫌他家是外地的。我妈倒是没怎么反对，建议我先去他家看看。
（五）
我们坐长途车去的他家，他的妈妈到车站接了我们。他妈妈开了一家服装店，很忙，吃过饭就走了，家里只剩下了我们俩。
他强迫我跟他发生关系，我拼命反抗，却无力摆脱。我当时特别绝望，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本就是非常保守的人，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让我茫然不知所措。
我跑进了卫生间，把门锁住，一个人在里面哭了很久。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结果，看着卫生间的窗户，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有从上面跳下去的冲动。可我转念一想，如果我死了，我爸妈怎么办？
于连一直在卫生间门口敲门，喊着我的名字，他的声音很紧张。我鼓起勇气开门出来，看到他脸色苍白。他一把把我抱住，说了一句：你可吓死我了。
他父母回来之后，我们谁也没有说这件事。可我心里很难过，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原本我俩应该还处在恋爱阶段，却根本没有恋爱的甜蜜，而我只有惶恐和茫然失措。
（六）
我妹妹在单位有宿舍，第二天，我就到了我妹妹那里。我不敢对父母讲述再于连家发生的一切，我怕他们知道了会生气。
十几天后，一直很准的例假没有来，我吓坏了。我拉上妹妹，胆战心惊去药房买了验孕棒。不出所料，我真的怀孕了。我妹气得大骂他不是东西。我给于连打了个电话，把情况告诉他。
我知道，这个孩子是一定不能要的，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说：“手术做完需要养几天，要是在我家，我爸知道了会把我打死的。”他犹豫了一下，要我去他家住。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他妈说的，答应让我去他那里做手术。
到了他家的第二天，他妈妈就带我去了医院，那种痛苦，一辈子都不想再想起。于连请了假在家陪我，其实，他也不知道照顾我，每天吃完了饭，就是坐在桌前玩电脑。
（七）
回到我家之后，因为怕爸妈看出什么异常，我表现得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当时是夏天，差不多每天都要洗衣服。因为怕家人看出反常，我就一直就用冷水。
八月份的时候，妹妹和她男朋友商量定了婚期。按照我们那里的风俗，姐姐最好不要在妹妹之后结婚。我妈就开始催促我和于连商量结婚的事情。原本我就是家里的老大，从小都是会先考虑弟弟妹妹和家人，我心里不情愿，可还是答应了。
其实，我原本就没想过那么快就结婚，毕竟对于恋爱还没有那么深的了解。可妹妹的婚礼日期已经定了，所以，我只能在妹妹之前先结婚。
我和于连是在相识不到一年的时候结的婚，这段时间里，我们一直也是聚少离多，相互之间并没有太深的了解。他还在我们原来的单位，我住在他家里，另外找了一份工作。
（八）
那段时间，日子倒还平静，于连在外地上班，家里就剩下我和他父母。不久，我怀孕了，生活也算平静。孩子出生后，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开始出现。孩子还没出满月，就总是生病，我也没经验，每天都手忙脚乱的。于连的妈妈忙店里的事情，也没时间帮我。
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家，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孩子哭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干着急。
孩子满月之后，我的奶水就不够了，需要喂奶粉。我要照顾孩子，还要负责家里的卫生，不然他妈妈回来就会不高兴，说我在家里啥也不干。
孩子睡着了，我开始打扫卫生，然后给自己做饭。饭还没吃到嘴里，孩子醒了，我只能先照顾孩子，等再吃饭的时候，饭菜都凉了。那段时间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有句话说“丧偶式育儿”，就是我当时的那种状态。
（九）
后来实在没办法了，我就带着孩子回了我妈那里，有我妈帮着照顾孩子，孩子的身体才一天天好了起来。
我在我妈家住了快两年，每逢节假日，于连也会过来看我们。孩子两周的时候，婆婆又开了一家店。她打电话给我，让我把孩子放在我妈那，回去帮着照顾这个店，还说这家店是她给我和于连开的。
我原本没有经营服装店的经验，刚开始，店里的生意也不景气。一段时间后，婆婆开始不满了。如果这天没卖货，她就说让我便宜点卖了就行。如果这天卖了货，她就又说我给的价格太低了。我心里挺生气的，也不好发作。
到了那年的七月份，我妈说，家里太热了，让我把孩子接过去住一段时间。我妹妹那段时间怀孕了，就说在我妈家附近弄个店。我婆婆知道了，就说：“你妹这个人不地道，她这是想着让你妈给看俩孩子呢。”
这句话把我惹火了，我觉得她根本没资格评价我的妹妹，于是就跟她吵了起来。其实我是不想吵下去的，就收拾东西准备带孩子去朋友那里冷静一下。
结果，婆婆拦着我不让我出去。她长得人高马大的，我根本不是她对手，直接就被她按倒在了床上。这下我更生气了，挣扎着起来，抱着孩子就去了朋友那里。
（十）
第二天，婆婆和于连连过来接我，什么话也没有说。过了几天，婆婆说，明天你把孩子送到你妈那里吧，店里不能没人。
我没办法，就只能把孩子送回到我妈身边。可婆婆逢人就讲，是我自己愿意把孩子送回去的。她还说我太懒，什么都不干。既然她这样说，那我干脆就真的什么也不干了。我跟于连说过，如果有一天咱们离婚了，跟你妈也脱不了干系。
我和婆婆的矛盾越积越多，又一次争吵之后，我赌气回了娘家。第二天，于连就给我爸打电话，说我跟他妈妈吵架了。我爸爸气得够呛，把我教训了一顿，还问我为啥不早说。
过了几天，公公过来接我，这件事就又这样草草地过去了。我和他妈妈的矛盾还没有缓解，跟于连的关系也开始紧张起来。
我们结婚之后，我怕他一个人在外面过得不好，就把自己卡里的钱给了他。结果我后来发现，他这几年不但没攒下钱，还欠了好几万元的外债。我才知道，他原来不上班的时候，经常出去打麻将，挣来的钱除了自己花，剩下的都输了。
（十一）
我很生气，这几年，我一直是自己养活自己和孩子，要不就住在我父母家里。我在娘家住了两年，他一共给了我3500元钱。以前，我生气了就会不吃饭，因为拿筷子都拿不稳。可后来，我即使再生气，也照吃不误。我觉得，我对他的感情已经被磨没了。
我回到他家之后，我妈不放心，经常打电话问我：“家里怎么样了？你俩怎么样了？”其实我在他家过得一点都不好，可我每次都会骗我妈说，好多了。其实我只是不想让我妈担心。
说实话，我也不想离婚，我宁愿选择忍。既然我给不了孩子衣食无忧的生活，我愿意靠自己的忍耐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可能他们家也都这样觉得，有孩子了，我不可能跟他离婚的，哪怕他们做得再过分也没事。
去年五一期间，我回娘家看望孩子。第三天，我给于连打电话，他说在开会。我查了他单位的考勤记录，却显示他那天请假了。我知道，他又去打麻将了，他再一次骗了我。
因为他打麻将，我们已经吵过很多次了，我也提过离婚。他当时问我，怎么才能不离婚。我说，打麻将的地方，你去都不能去。你要出去吃饭、唱歌，我都可以不管，但只要我再发现你出去打麻将，我一定会离婚。
我立刻赶了回去，他也回去了，我俩见面就吵了起来。我无法再继续容忍了，我不能跟一个不在乎我的人过一辈子。我和于连结束了长达6年的婚姻。其实我并不后悔，只是唯一感觉对不起的就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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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太过懂事的孩子，为什么长大后，常常会犯下更多错误？孩子小时候，因为怕给父母增添麻烦，或者说怕受到父母的责难，更容易选择用撒谎来掩盖自己的错误。这样的结果是孩子得不到正确的引导，也因此错失很多与父母交流和成长的机会，导致会在人生路上付出更大的代价。
海棠从小就懂事听话，因为害怕给父母造成麻烦，所以在面对生活的困难和考验时，更容易选择逃避。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不为任何人，委屈自己，违背原则，或许更容易接近幸福。学会适时地止损，也是人生的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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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河北青年报记者皮雪雁
■编辑/皮雪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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