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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其玉:那院落里渐失的文明

我在农村的院落长大,度过了平静如水的童年。长大后走出了院落,却常常怀念院子里的生活,留恋院子里的岁月,那种院落里的文明和谐,邻里间的友好融洽,早已植入了我的心底,每当忆起总是温暖如初,亲切熟悉。

儿时居住的院落分两进(里天井外天井), 外院住着唐氏三家,里院住着王家兄弟。

听母亲不止一次地叙述我出生的院落,1958年的夏秋,同一院落降生了我们三个男婴,本来寂静的院落顿时热闹起来,稚嫩的啼哭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大人们出出进进,增添了无尽的忙碌与欢乐。晴日的早晨一块块杂色的尿布像奥运会场的万国旗一串串地晾晒在院子里的铁丝上。因我们的到来,父母虽然辛苦劳累,但是人人脸上都洋溢着遮挡不住的笑容。

那个年代,农民家里的粮食都要归公,集中起来吃公社食堂。家家户户都是锅里无米,缸里无粮。年轻的父母们欢喜过后是淡淡的忧愁,面对一个个嗷嗷待哺的男丁开始束手无策。乳水稀少,副食品奇缺……最后还是浓浓的邻里情意,互帮互助,同舟共济度过了那段难熬的岁月。邻居们无论谁家从亲朋好友处讨来一碗半瓢的米面,都要分成三份,喂养我们无亲无故的异姓兄弟。

接踵而来的是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公社食堂随之解散,村民们的温饱已难以维继,吃树叶扒树皮,凡是山里能吃的野菜、槐花、榆钱都千方百计地弄来当做主食充饥。大多数的儿童因缺乏营养而面黄肌瘦。

我也是如此,每日的主食基本是地瓜面煎饼或地瓜糊糊,只有过年过节或者来了知己亲戚,才能吃顿细粮。然而我们院落的邻居们,却从不吝啬自私,始终相敬如宾。无论哪家蒸一锅馍馍,烙两张油饼,首先想到的互相送一份,给幼小的我们。

同院落的小邻居一起咿呀学语,一起扶礳迈步,不觉间三个幼小的生命悄然长大。后来我记事了,里外院落便成了我们欢乐的“海洋”和打拼的“战场”,时常被我们闹得鸡犬不宁,翻天覆地。风和日丽的春天,我们一起玩“占山为王”;烈日炎炎的夏夜,我们一起玩“老鹰抓小鸡”;寒风萧瑟的深秋,我们一起在柴草垛里捉迷藏;大雪飘落的隆冬,我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到了上学的年龄,外院的唐叔是木匠,做了一模一样的三个板凳,我父亲用毛笔在板凳的反面分别写上我们的名字。我们又一起走进了学校,坐进了教室。下午放学后我们牵手回家,在同一块自制的黑板上分别拼写b、p、m、f……轮流运算加、减、乘、除……

七十年代中期,农村长大的孩子们开始厌倦了落后的家园和贫瘠的故土,渴望独步他乡异域,追求新的生活。年轻的人们成群结队的走向工厂、矿山,走向商贸、教育(民办教师)。我也是其中的一员,高中毕业后,期待外出谋生的情绪逐渐按捺不住,便打点行装走出了生我养我的院落,走出了熟悉依恋的村庄,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三个小邻居也各奔东西。

现如今,随着城市建设的迅猛发展,成片成片的高楼日夜疯长,成座成座的大厦森林般涌起。在我的家乡,两三层的小楼遍地开花,仅有的院落也翻修一新,变成单门独院,那种赋有诗意的院落文明已被新农村建设的号角吹尽。那些和谐温馨的邻里情意随时代的变迁已渐渐远去。

自从搬到城里,住进楼房才感到困惑,已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邻居。鸡犬相闻,热情相待的亲密,已变成老死不相往来;和谐友好的邻居关系,已变成同一楼(一座楼)不相识,久住对门不相认的冷漠;一张张麻木的表情晃来晃去,总让人感到世事的悲凉。

时常让我怀念留恋的那段院落文明,已封存在记忆的源头,温馨亲密的邻里关系,已掩埋在尘封的岁月之中。

王其玉:那院落里渐失的文明

作者简介:王其玉,山东沂源县人,农发行沂源县支行(退休),中国金融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散文》《金融文学》《齐风》及山东金融文学等媒体,多部作品收入《银星璀璨》等文学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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