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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孙毓筠案中的一点细节-刘师培研究笔记(130)

冯自由《丙午南京党狱实录·孙毓筠等之被逮》:“孙毓筠于黄克强离日后,曾代理同盟会本部庶务干事职。丙午冬偕权道涵、段沄二人回国,时孙总理尝在牛込区寓所为孙涉筵祖饯。孙等归抵上海,旋赴南京,欲于军界有所活动。抵宁未久,即被警察跟踪拿获。端方以孙曾捐道员,且属大学士孙家鼐之侄,与有世谊,故待遇较他犯略优,且有意为之开脱。以是研讯之结果,从犯之权道涵,段沄判处永远监禁,首犯之孙毓筠反得从轻监禁五年,谓其主张政治革命,并非从匪,俟限满察看,再行酌核办理云云。(《革命逸史》第六集P115,中华书局1981年7月第1版)

根据《申报》报道,孙毓筠等被捕是在1907年1月19日。

1907年1月26日,《申报》第三版《南京捕获革命党》:“本月初六日夜,南京警察局捕革命党孙毓筠等三人于长安栈。今据确实调查,知孙等实系受诬,孙为孙中堂之族孙,博学多才,官直隶候补道,曾在寿州办蒙养学堂。今春游学日本,拟学政法警察,又曾任安徽同乡会会长。此次反国,实因沈提学在东时约伊如皖办佛学学堂,故束装而归。便道至南京访友,寓长安栈,至于被捕之原因,则因孙负性刚直,屡与人相忤。有刘乃弼者,合肥人,曾继孙为安徽同乡会会长。当沈提学东渡时,百计钻营,引荐私人任课长。皖省留学生大动公愤,乃推孙为代表向刘诘问,并将刘会长之职革除,迫其反国,故刘憾孙刺骨。此次,孙至南京,乃以革命党诬孙,以泄私愤。大吏不察,遂捕孙等三人,并将长安栈封闭。大抵为刘所欺云。至于权、叚(应为段-引者)二人,系孙同乡之留学日本者。或云,系孙亲戚此。次因学费不充,随孙归国,亦非革命党。想省讯以后,不难涣然冰释也。”

刘师培《与章太炎书》:“逮及北征,履弗踰阈,无结引旁驰之务,俭德避难,好爵不縻,政党时论曾无一字。清吏积疑,伺察日加,虽蔥灵挈轴,楼台荐棘,弗是过也。少侯、蛰仙,颇悉厥况,津署幕僚,见闻尤番。”(《刘申叔与章太炎书》,《亚细亚日报》1912年6月4日第7版《文苑》栏目《文录一首》)

刘师培信中所述,是说自己随端方北上任职直隶,遭到端方部属的严密监视,处境十分艰难。孙毓筠和汤寿潜可以作证。(孙毓筠,号少侯。汤寿潜,号蛰仙)

孙毓筠入狱在1907年春,且被判5年徒刑。正在南京蹲监狱的孙毓筠,如何能见证刘师培在京津地区的处境?

我们来看一下陶菊隐在《筹安会“六君子”传》中的记载——

一九○六年,民主革命已经深入全国人心,很多青年志士投入新军鼓动革命。江苏第九镇为全国首先采取征兵制的一支新式军队,其中就有不少革命派投身其间。孙与其乡人段云、权道涵奉命到南京策动新军起义,即以第九镇为其对象。

孙毓筠等三人到南京不久,即因叛徒出卖被捕。孙的最初一念是死,但‘死’之一字,有时易如反掌,有时却又难如登天。假使你把心一横,眼睛闭煞,牙关咬紧,便来一声“卡察”,人头落地,那就成了为国献身的烈士了。假使死神要来又不来,并且眼前还有一线生机,你的心慢慢地活动起来,眼皮慢慢地打开了,牙关也慢慢地松弛了,那就会变成一个贪生畏死的叛徒。古人所谓“争此须臾”,就是这个道理。

孙毓筠在狱中本来自觉毫无生机。忽然跑进来一位春风满面的何道台,拍着他的肩胛温存地说:“好端端一个人,为什么偏要钻进枉死城中去!幸亏遇着午帅,不然的话,一百条性命准有五十双活不成。”接着他又自作解释说道:“午帅有怜才之心,叫我授给你一个秘诀,你在口供中只承认政治革命,莫谈种族革命,那么你就可以起死回生了。”

端方并不同情民主革命,也非好生戒杀之徒,何以独垂青于孙毓筠而授以活命秘诀呢?这是因为:他知道孙毓筠是孙家鼐的侄孙,马上打电报去问:“孙毓筠是否属于华族?”孙家鼐回电立即说:“此子顽劣异常,请严加管束。”他以清朝的军机大臣不便明保革命党人,所以回答了这两句答非所问的话,示意叫他刀下留人,端方自然会意。同时杨度也从东京来信,请其“爱惜名士”。端方复之曰:“孙生文理通顺,门第高华,当秉高谊,求入于轻。”孙在供词中按照何道台的指示侃侃说道:“午帅有意开脱我,人非木石,宁不知感!我认为我国政治不良是国弱民贫的根本原因,要救国就必须先改革政治。我早想披剃入山,午帅真要保全我,我决定出家当和尚,妻儿财产一无所恋,任何世俗概不与闻。”他又分析我国革命人士有两大派别,一为政治革命,所求者为改良政治,以达富国强兵之目的;一为种族革命,反对满洲皇族,后者以孙文、黄兴为首,而黄兴尤为暴烈,其党徒多为湖南人。他最后献策说:“午帅如要杀我,我死得其所,决不怨天尤人。但为午帅计,对革命党人不必株连太甚,这是消弭祸变之一法。”

孙毓筠作了这种“政治革命”的供词,端方替他开脱了“大逆不道”的罪名,处以五年监禁,而从犯段云、权道涵二人,反被判处终身监禁,发往原籍寿州执行。论者认为:“朝里无人莫做官。”如果朝里有人,即使造反也不会杀头充军。

表面五年监禁,实则端方把孙毓筠安置在衙门花园里读书,以示优待故人子弟。(《筹安会“六君子”传》第四章《孙毓筠、胡瑛和宁汉党狱》,中华书局1981年7月第1版P33-34)

可见,孙毓筠服刑期间,并未真正蹲班房,而是“在衙门花园里读书”。

又考《申报》报道。1909年2月26日,《申报》第二张第四版《丛谈》栏目《陈陶怡有释放之望》:“陈陶怡之被捕,松郡人士以为冤者也。当被捕时,士绅之公电,敎育会之咨文,郡守之详禀,皆以陈误拘为言。当届者,郑重其事,既俯采一郡之舆论,复下察供词之情伪,知其无犯罪之证据,而不忍加以惨酷之刑,是当局之明也。去□,该郡绅士数十人,又赴督辕公禀保释。当时,虽未遽予释放,然而释放之期必不在远。何以证之?证之于今日孙绍侯之出狱。”

据此,则孙毓筠在1909年初春可能已经获得一定程度的自由。

再考《申报》报道。1909年2月5日,《申报》第二张第三版《江督嘉奬革员箸述南京》:“上元县田令转呈:监犯孙毓筠禀呈书册,当奉江督批云:据该令转呈在监革员孙毓筠禀称:在狱二年,遵谕读书,箸有《声转》、《语荄》二书,并呈送笔记一册各等情。本部堂公余披览,具见该革员留心古语,搜集经史,各注佐证详明。旧家子弟,误入歧途,虽在囹圄,尚能不废所学,殊堪悯惜。仰该令,仍饬该革员于怨艾之余,留心著述,将来各书出而问世,必有信今传后之时。勉之!”

据此,1909年初春,孙毓筠虽未正式获释,但已经获得一定自由,故而能见证刘师培在京津的境况。

是年夏,端方奉旨北调直隶。孙毓筠是在南京继续“服刑”?还是随其北上?这需要进一步的探讨。

姑存疑,录此备忘备查。

康涛

2021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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