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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往事」下乡北大荒知青的吃穿用

下乡北大荒知青的吃穿用

作者:管寿义

饭盆的故事

在我专门收藏上山下乡物品的箱子里,有一只饭盆。这只饭盆还是当年我带下乡的,返城时我又把它带回了上海,足可想见我对“饭碗”的重视。

「知青往事」下乡北大荒知青的吃穿用

这是一只搪瓷饭盆,白色的,盆口有一圈蓝色的边。

在农场时我和荒友“搭伙”吃饭,饭票放在一起,轮流上食堂打饭。当时的农场都是这样,形式以三三两两的“互助组”最多,过着“有盐同咸,无盐同淡”的初级共产主义生活。五六个人的“高级社”较少,因为人多嘴杂;搞单干的“个体户”好像也少见,那会给人一种“隔路”的感觉 —— 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

上海知青上食堂打饭通常都拿一只钢精锅,再加一只饭盆。钢精锅里打两三只炒菜,饭盆堆六七个馒头:饭盆里放两只馒头已经和饭盆平齐一般高,第二层可以放四只馒头,最上一层还可以放两个馒头,叠罗汉似的。锅盖反过来盖在锅上,饭盆放在锅盖上,就这么端回宿舍。

钢精锅放在炕上,我们就坐在炕沿上共进晚餐。馒头抓在手,吃菜用勺。当时有一种勺,前端像半个乒乓球似的,直径比乒乓球还大一些,荒友都管那勺叫“饿狼勺”。那家伙蝎虎!伸进菜里一擓(kuai,第三声),肉片就全给擓走了!

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不用带饭盆,食堂送饭的时候会带上饭盆。

大约是 1975 年,配合着宿舍的“改貌”,食堂也“改貌”了。食堂连夜打了桌凳、搁置饭盆的架子 —— 吃饭一律上食堂!

连队统一购置了饭盆,编了号,一人一个号。搁置饭盆的架子非常像一种简易博古架,横平竖直,一个空正好放一个饭盆。每个空也编了号,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一对应。

起先还行,食堂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统一在食堂吃饭,还真给了我们一种“下馆子”的错觉。

然而好景不长。一是成天冻菜汤,窝窝头,在“馆子”里吃那玩意儿是不是只注重形式不注重内容、有点太“摆谱”了?二是食堂也有打牙祭的时候,炒菜一和猪肉沾亲带故,看吧,一到饭点,那食堂几个卖饭小窗口外挤满了吵吵巴火的知青。知青早就闻到了猪肉的香味,眼都绿了,真正成了“饿狼”。窗口一开,伸进去无数的拿饭盆的手,争先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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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首要任务是买到炒菜,有人买菜心切,没仔细看就把别人的饭盆拿下来了,有人拿下自己的饭盆才发现饭盆忘了洗,急中生智,顺手就抄起旁边女同胞干净的饭盆 ……,食堂里大呼小叫,夹杂着吵闹声,乱套了!

此后有人开始吃完饭不洗饭盆,等下次买饭时再洗,以确保自己的饭盆不会被人抢先拿走,洗饭盆成了每顿饭前才做的功课,架子上的饭盆越来越少。

食堂的“改貌”成了“百日维新”,只红火了几个月,接着就 —— 黄了。

一切又回到了以前,我们的钢精锅、饭盆重出江湖。

在农场的十年风风雨雨中,我的饭盆有几处磕掉了瓷,这让我心疼不已。偶尔翻箱倒柜,我总会拿餐巾纸仔仔细细地擦拭几遍 ……

面 食

南方人种稻吃米(饭),花色品种比较单调:稀的是粥,干的是饭,加上糯米,还可以包粽子,除此之外,好象再也翻不出什么花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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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盛产小麦。麦收季节,地里到处都是金黄色的麦田,微风吹过,漾起一波一波的麦浪。火红色的东方红拖拉机牵引着“康拜因”,就像战舰劈波斩浪在大海一样。

北方人种麦吃面,花色品种就多了去了!

我们在北大荒吃的最多的是馒头。还记得我被批准去黑龙江还未出发的时候,母亲就一直念叨、担忧:“听说黑龙江是吃馒头的,馒头能吃饱吗?唉!”说着说着就转过脸去了。

北大荒的馒头是那么的好吃,尤其是刚出笼屉的馒头,又香又甜又白又暄。我在北大荒曾经有过一顿吃二两一只的馒头六个、另加两份菜的记录,喉咙口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小手往肚子里紧划拉,欲罢不能。实际上还没敢撒开了吃,囊中羞涩,八九分饱就见好就收了。真要急头白脸的吃,我估计还得再来两个馒头一份菜,足可以想见当年田间地头的劳动强度和年轻是多么能吃!

连队食堂也会在主食上翻翻花样。

简单一点的就是花卷、比馒头多了一些葱花,工艺也稍稍复杂一些。常有荒友打趣道:花卷的模样特别像那老牛拉在大道上的干牛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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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杂一些的就数包子。其中连队的包子分菜包子和肉包子。菜包子又有芹菜馅儿的和西葫芦馅儿的,可能还有其它馅儿的。包子很受知青欢迎,每逢食堂有包子,我们的饭量都见长。

有女知青姓蔡,因喜吃菜包子而不幸得了绰号“蔡包子”。有一回食堂又卖菜包子,“蔡包子”兴冲冲地赶早买了好些菜包子往宿舍走。一路上迎面碰到的男知青都问她:

“食堂吃嘛?”

“包子!”

男知青一听有门儿,坏笑着问:

“嘛包子?”

“菜包子!”

在接连回答了好几拨人的提问后,“蔡包子”回过味儿来了,羞红了脸骂道:“缺大德!”

肉包子又分猪肉馅儿的和牛肉馅儿的,通常要逢年过节或“大会战”才有。1毛钱 1 个。每逢有肉包子,男知青一般都是先来四个吃起来杀杀馋再说。

我记得食堂还做过放糖的包子,但天津和哈尔滨的知青不爱吃。奇怪的是糖三角倒没听到过有什么人反对。

曾经在食堂工作的荒友告诉我,食堂还做过饼,有时候饼中间还放上馅。对此我真有点记忆不清了。

食堂冬天会包饺子,这是北方逢年过节、待客的最隆重礼节。

如果有个头疼脑热的,医生给开病假条,不光可以休息,食堂还会给做病号饭 —— 面条。只要不是起不来炕的大病,那偶染小恙、贵体欠安甚至成了令人羡慕的事儿。

北大荒的面食和杂粮养育了我们,在当年那么艰苦卓绝的条件下,我们都健健壮壮的,特别的扛造,我的脸颊上甚至常年都有两块褪不去的红晕,直到回到上海依然都有。

但我这副模样可不受上海人待见 —— 一看就是土了叭唧的“乡下人”!

小米饭和红腐乳

小米,中国古代称之为稷或粟。脱壳制成的粮食,因其粒小,其直径仅 2 毫米左右,故名。原产于中国北方黄河流域,中国古代的主要粮食作物,所以夏代和商代属于“粟文化”。粟生长耐旱,品种繁多,俗称“粟有五彩”,有白、红、黄、黑、橙、紫等各种颜色的小米,也有粘性小米。中国最早的酒也是用小米酿造的。粟适合在干旱而缺乏灌溉的地区生长。其茎、叶较坚硬,可以作饲料,一般只有牛能消化。

粟在中国北方俗称谷子。

在我们下乡的头几年,五谷杂粮和我们结下了不解之缘,我们成天干着繁重的体力活,吃的是杂粮。其中,小米饭就是非常难以下咽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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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的小米好象总是没长开,谷瘪子、草籽特别多,加上食堂的大师傅在淘米的时候浮皮潦草,可能在水里过一下就算完事儿,蒸出来的小米饭牙碜。

小米饭很干,一粒一粒的。不是知青的娇气或矫情,确实很难吃。总的来说男生吃饭速度比较快,一个稀里马哈就硌着牙。在食堂经常看见有人一边吃着一边往外呸呸呸地吐谷瘪子啥的。

有时候我边吃小米饭边琢磨:想当年八路军小米加步枪,看今朝小知青小米加小镰刀,

那时候北大荒有腐乳,上海的叫法正好和它调个个儿,叫乳腐(类似的情况还有:北大荒叫套袖,上海叫袖套,等。非常有意思的文化现象),暗红的,个头有上海的臭豆腐那么大,偏咸。每次吃小米饭我都买一块腐乳。得亏了北大荒的腐乳,让我们天天能就着它把小米饭对付下去。

环境可以改变人,此话一点不假:来北大荒以前我对腐乳敬而远之,现如今我对乳腐情有独钟。

小米粥挺好喝,稀溜溜的,喝两碗能把肚子喝圆了。

在北大荒的时候还吃过一回粘小米饭,黄黄的,拌上一点绵白糖,那个滋味,至今还觉得齿颊留香。

听老职工说,农场的粘小米种植很少,一般只是在妇女生孩子猫月子的时候才给吃粘小米。

没承想我们二十来岁的大老爷们、大姑娘,在北大荒也曾经享受过、或提前享受过一回妇女生孩子猫月子的待遇!

西 葫 芦

居家过日子,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我经常上菜市场买菜。蜗居附近的菜市场人声嘈杂,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在北大荒贱不拉叽的西葫芦最近被小贩用泡沫塑料网袋一棵棵套上,俨然高档水果似的,身价立涨,售价 3.00 元钱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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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网搜索“西葫芦”:学名:Cucurbita pepo L. ( 特别说明:这几个洋字码我不认识,我是依“葫芦”画瓢描下来的,也不知道描得对不对?下同 ),别名:茭瓜、白瓜、番瓜、美洲南瓜、云南小瓜、菜瓜、荨瓜,等等;分类:葫芦科 ( Cucurbitaceae ),南瓜属 ;产地:原产北美洲南部。今广泛栽培。

“西葫芦”,多么熟悉的名字!多么熟悉的身影!周六、周日买了几根切成片下锅一炒,不由人不想起农场的岁月。

印象中在下乡以前的我真的不知道、也没有吃过“西葫芦”,更不知道西葫芦长啥样。记得小时候确实曾经生吃过“菜瓜”,但和北大荒的“西葫芦”好像并不完全是一回事儿。

农场的冬季漫长而寒冷,春夏秋三季短暂,全年无霜期最短时只有一百来天。知青长时间的和大头菜、大白菜、土豆结下不解之缘,这些菜不少还是冻伤的。当时我们天天学习的是“老三篇”,天天吃的是“老三件”—— 大头菜大白菜汤、大头菜土豆汤、大白菜土豆汤,体力消耗很大。

随着天气的转暖,农忙开始了,新鲜的蔬菜也慢慢采摘了。这其中就有“西葫芦”。第一次听到“西葫芦”这名字,心里还想了一下,好像北大荒的蔬菜名字多三个字的,什么大头菜、大白菜、“不留客”,现在又整了一个“西葫芦”。

严格说来,大头菜、大白菜和土豆都不含“绿”色,或者说“绿”色很少,“西葫芦”的绿色就比较多了,而且新鲜。食堂的新炒西葫芦片对饱受冻菜汤之苦的广大知青说来,无异于久旱逢甘霖。炒西葫芦片成了短线产品,炙手可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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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侯送饭到地头的是“西葫芦炒肉片”,油光光的,急头白脸的知青人人争先,一般一顿要吃两份菜:第一份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就好比猪八戒吃人参果 —— 不知啥滋味。再来一份,速度才见缓和一些,才吃出点味道来了。

这倒不是知青贪嘴。不吃饱咋干活?不吃好一些咋出大力、流大汗?但僧多西葫芦炒肉片少,吃饭速度慢一些的都买不上第二份。

脑袋瓜好使的知青有的是,慢慢的,送饭牛车马车一到,他们先买半份菜(后来食堂允许这么整,我也经常这么干),快速吃完了再买一份。这样做的好处是:虽然比侥幸吃两份的少了半份,但比买不上第二份而只吃一份的多了半份;况且,谁也不能保证每顿都能买到两份“炒菜”的。

这好像有点把类似“田忌赛马”的智慧也使上了。

回城以后,我知道了有一首流行歌曲叫《我是一头来自北方的狼》;三四十年前,在“北方”当时繁重、长时间的体力劳动消耗下,伙食跟不上趟,稍微有一点荤腥,正处于长身体时期的知青,多么像来自北方的“饿狼”呀!

东北的菜肴中,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杀猪菜、煸白肉、拔丝土豆,等等,不仅是我们这些曾经在北大荒待过的人记忆犹新,现在就连全国人民对此也是耳熟能详了。其实,在农场岁月中,要说最能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掰掰手指头,首屈一指的却是冻白菜、冻土豆汤。

伙伴端着钢精锅上食堂打饭,几个馏馒头,外加一锅冻菜汤。一掀开锅盖,一股子怪味直冲脑门子。喝吧,这淡不拉叽、还有点酸不拉叽的,没油少盐的冻菜汤实在难以下咽;不喝吧,馏馒头也太干了!

北大荒的冬季严寒而漫长,从头年十月,到来年的五月,几乎长达八个月。头年收下的蔬菜,都储藏在地窖里。地窖虽说冬暖夏凉,但架不住零下几十度的严寒,蔬菜不断地被冻伤。有一帮家属老娘儿们,后来也有知青,她们冬天的一项主要的工作就是整理蔬菜,把冻伤的烂菜叶等剥去或削去,损耗非常大。青黄不接的时候,冻伤不太严重的大白菜、土豆,都拿来给知青做菜做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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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的冻菜汤是怎样做出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当然不是。听在食堂干活的哥们说,做冻菜汤,太简单了,用东北话说,“长手就会”:

1、先烧一大锅开水;2、等水开了,浮皮潦草切成的冻大白菜和不打皮的土豆块下锅;3、用大铁锨搅活搅活;4、洒一点盐;5、水再开了,被知青称之为“涮锅的水”的冻菜汤,就这样炮制出来了!

噢,差一点忘了,还得添一条蛇足:没放油,冻菜汤从来也不放油。

这冻菜汤差不多得喝一个冬季,顿顿是汤,没完没了,一直到五六月,春暖花开了,才算完。

当年,在广袤的北大荒,无论是在兵团,还是在农场,流传着这样一段顺口溜:

“汤,

革命的汤,

从兵团到农场,

从赵光到建三江,

知识青年爱喝汤:

早上喝汤迎朝阳,

中午喝汤有力量,

晚上喝汤照月亮!”

一荒友实在咽不下这口汤,偷偷地改动了几句词儿 ——

酸不拉叽的汤,

知识青年全喝汤:

早上喝汤心发慌,

中午喝汤腿打晃,

晚上喝汤常尿炕!”

“假领子”及补丁服

上海人管“假领子”叫“假领头”,那既是上海人的发明,也是上海人一直遭人垢病“小气”的铁证之一,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戴那玩意儿了。

「知青往事」下乡北大荒知青的吃穿用

我一直觉得叫“假领子”不准确,其实“领子”倒是真领子,一点儿也不假,用它来冒充“衬衫”,那“衬衫”才是假的!

在准备下乡的物品中,准备了好几套旧衣裳,上装的肘部,裤子的屁股、膝盖(东北叫“波罗盖儿”)上全是大补丁,家里还特地找邻居用缝纫机踏了一圈又一圈,图的是结实、耐磨。不打补丁的衣裳也有一两身。除此以外,我还带了三个“假领子”下乡,在下乡以前我还没有戴过那玩意儿的经历。

打满补丁的衣裳在农场帮了我们的大忙。那时候我们全都干的是农活,又累又重又埋汰还糟贱衣裳,谁舍得穿好的衣裳?当时也没那个条件。不仅男生是这样,女生也全是这样。花季的年龄,一身的补丁服。

好衣裳那是在夏秋天的晚饭后、休息天,或者到场部、龙镇、北安去办事才穿。那时候会根据天气情况戴上“假领子”,驴粪蛋子外面光,挺唬人,当地人讲话“穿得像个人似的”。

“假领子”的优点是不言而喻的。“假领子”一般都做得比较挺括,像高级衬衫。如果几个假领子的颜色不一样,经常换洗,还给人以“挺趁”的印象,那也是我们的“形象工程”。“假领子”易洗,在农场洗洗涮涮不方便,尤其是对男生来说,能偷懒则偷懒,洗一个领子肯定比洗一件衬衫要省事得多。

外地知青最初对上海知青戴“假领子”不以为然,没少讥讽,后来他们也转变观念,多有托上海知青回家时给捎两个来的。

戴“假领子”很容易露出马脚:如果穿的是衬衫,那袖口指定能露出衬衫的一截;如果戴的是“假领子”,那袖口只能露出别的内衣的一截,而且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与“假领子”不同色。

老牟头曾担任四连连长,当地人,也算见多识广。下乡初年有一回他在我们起床的时候来知青宿舍,小李坐在炕上穿衣裳。

上海知青小李啥都好,就是挺能得瑟,“吾孰与徐公美?”,自我感觉挺好。他戴“假领子”不像我们偶尔戴戴,我们通常是逢年过节才隆重地戴上,他经常戴。

老牟头瞅了一会儿,觉得挺纳闷,没闹明白,吧嗒吧嗒抽蛤蟆烟;他忍了又忍,但如鲠在喉,实在憋不住了,不吐不快:—— “小李子你是咋的啦?一个大小伙子咋还喜欢穿女人的衣服呐?!”

来源:老知青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