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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的日子花暖香融

作者:爱爬一生

宋代崇尚香道,宫廷的各种祭祀活动中焚香礼佛自不能少,便是平时也常以各种名贵香料赏赐臣妃。

真宗时,宫中道场频繁,宝香不绝,“馥烈之异,非世所闻,大约以沉水、乳香为本,龙香和齐之。”

庆历年间,宋仁宗为开封旱灾祈雨,一次就焚了十七斤龙脑香。所谓“昭华夜醮连清曙,金殿霓旌笼瑞雾。九枝擎烛灿繁星,百和焚烟抽翠缕。”(柳永诗)

仁宗最宠爱的张贵妃,且别出新裁地弃贵族士大夫惯用的“沉、檀、龙、麝”于不顾,而以荔枝壳、松子膜、苦楝花等朴素材料制成“小四合”,一时上行下效,流传民间。

李清照的日子花暖香融

宋代文人中多有制香高手,并著有各种香论,如丁谓《天香传》,颜博文《香史》,沈立、洪刍、陈敬各自一卷《香谱》,叶廷珪则有《名香谱》,对于香药的种类、性状、炮制、配方描摩具细,有史记载的香料多达一百多种。

吟诗填词要焚香,抚琴赏月要焚香,或宴聚雅集,或独处默思,或月下独酌,或灯前读书,都要香影相随。

黄庭坚自称“天资喜文事,如我有香癖”,曾自制四合香;

米芾称“众香国中来,众香国中去”,至死恋恋香道;

邵雍称“安乐窝中一炷香,凌晨焚意岂寻常。”

焚香不只为薰衣薰屋子,更是薰气质薰品味。宋代文人多以“香癖”沾沾自得,关于焚香的诗词,更是不知凡几。

晏殊说:“宿酒才醒厌玉卮,水沉香冷懒薰衣。”

欧阳修说:“愁肠恰似沈香篆,千回万转萦还断。”

曾巩说:“沉烟细细临黄卷,凝在香烟最上头。”

辛弃疾说:“老去逢春如病酒,唯有茶瓯香篆小帘栊。”

蒋捷说:“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筝调,心字香烧。”

苏东坡说:“夜香知与阿谁烧,怅望水沈烟袅。”并曾做文章解说海南沉香:

“地产沉水香,香必以牛易之黎。黎人得牛,皆以祭鬼,无脱者。中国人以沉水香供佛,燎牛求福,此皆烧牛肉也,何福之能得?”

李清照的日子花暖香融

这说的是海南土著黎人多以当地特产“沉水香”的香料换牛,但是换了牛并不是用来耕地,而是杀牛祭祷。如此,供佛的沉水香与祭祷的牺牛就划了等号。那么烧香祈福,岂非就等于烧牛肉了么?

范成大《志香》亦云:

“沈水香,上品出海南黎洞……大抵海南香气皆清淑如莲花、梅英、鹅梨、蜜脾之类,焚香一博投许,氛翳弥室,翻之四面悉香,至煤烬气不焦,此海南之辨也。”

苏东坡的超级粉丝陆游有词:“铜炉袅袅海南沉,洗尘襟。”说的便是此香。

我平时喜欢在家中点沉香,自从看了这个典故,每次焚香都不由想到“烧牛肉”三字,简直要从香味里闻出牛肉味来。

李清照的日子花暖香融

李清照也是喜欢沉香的,比如刚才提到的“玉炉沉水袅残烟”,另有:

“沈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沈香烟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

“沈水香消人悄悄,楼上朝来寒料峭。”

……

不过,李清照更喜欢的香料似乎是龙脑香,词中出现频率也更高些,可能是因为多思者易失眠:

“玉鸭薰炉闲瑞脑,朱樱斗帐掩流苏。”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

“瑞脑香消魂梦断,辟寒金小髻鬟松。”

“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

酒后容易口渴,遂以团茶解醉;夜间时常梦醒,唯有瑞脑助眠。

李清照还真是奢侈呢,就连焚香的炉鼎也很讲究,不是玉鸭薰炉,就是销金兽炉。

李清照的日子花暖香融

瑞脑又称冰片、梅片、龙脑香,取自龙脑香属树种的树脂,因产于婆律国,又名婆律香。

龙脑树的树脂干燥后可结成近于白色的结晶体,多形成于树干的裂缝中,小者为细碎的颗粒状,大者则如薄片,固谓冰片。

《本草纳目》云:“以白莹如冰,及作梅花片者为良。故俗呼为冰片脑,或云梅花脑。”并载用纸卷捻起龙脑烧香薰逼,可清痰涎,治头痛,为“芳香开窍”之药。

龙脑以片大整齐、香气浓郁、无杂质者为佳,状如梅花而色如冰雪的为上品,名之“梅花脑”,“冰片脑”,次之状如颗粒的,称为“米脑”,再次者晶体与森屑相混杂的,称为“苍脑”。

龙脑香与沉香、檀香、麝香并称为四大香中圣品,又与沉香、檀香、丁香、郁金香并称“密宗五香”,用于各种合香、佛事用香和传统徽墨调香中。李清照推崇的龙凤团茶,也使用了龙脑和麝香。

宋人以龙脑焚香时,喜欢将其切成小颗四方的香丸,隔火焚烧时要注意随时拨弄翻转,使其四面都能接受到炭火的薰烤,让香料充分发挥。拨弄之时,往往随手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或钗来拨动隔火片上的香丸,叫作“玉鼎翻香”。

李清照声称“瑞脑香消魂梦断,辟寒金小髻鬟松。”可见是梦醒时,看到瑞脑丸燃烧未尽而香气已淡,遂拔下头上金钗来拨弄,以至髻鬟松散。

晋王嘉《拾遗记》载,三国魏明帝时,有昆明国进贡嗽金鸟,吐金屑如粟。宫人争以鸟吐之金饰饰钗珮,谓之“辟寒金”。许浑“还磨照宝镜,犹插辟寒金”便指此典。

李清照又在不经意间透露了自己的一支宫钗,妆奁着实丰富。

李清照的日子花暖香融

除了辟寒金钗,清照还有辟寒犀梳。

《开元天宝遗事》卷上说,开元二年冬至日,交趾国进贡犀牛角一只,色黄似金,置于殿中,有暖气袭人,名曰辟寒犀,可制成梳子或簪子等饰品。

《浣溪沙》

髻子伤春懒更梳,晚风庭院落梅初。淡云平往月疏疏。

玉鸭薰炉闲瑞脑,朱樱斗帐掩流苏。通犀还解辟寒无?

开篇即云懒梳髻子,可见末句的辟寒犀指的应是牛角梳。

在这个梅花初落,云淡月明的春日夜晚,李清照盖上玉鸭炉,掩了流苏帐,连头发也懒怠梳理便草草睡了。却给自己找了个问责的对象:那犀梳,真的有辟寒之效吗?为何我犹自冷清?

这首词,通篇只写了一个“懒”字:懒得梳头,懒得焚香,懒得赏月,连睡觉都懒,只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玉鸭炉里本已放进了瑞脑香丸,可是一个“闲”字,写尽无限情思——她竟没有焚着。真是懒得可以!

那也罢了,茶香,酒香,花香,墨香,书香,衣香,已是众香国中人,何须锦上添花,再焚一炉瑞脑香,易安居士的生活,已是左琴右书,香气四溢。

可惜,这样的日子终不长久,待到“罗衣消尽恁时香”,便徒有万种相思,千般无奈,“如今也,不成怀抱,得似旧时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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