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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中国政府友谊奖”获得者大卫·弗格森:“15年,中国迈出了一大步”

作者:南方周末

2021年,是英国人大卫·弗格森(David Ferguson)来到中国的第15个年头。

这15年里,他作为记者,报道过汶川地震、北京奥运会、上海世博会;作为编辑,他参与了《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一至三卷英文版工作;作为中国社会变迁的观察者,他游历各地,写下《从“广东制造”到“广东创造”》、《生态北京:绿韵新城》、《发现苏州》;作为中国迅猛发展的亲历者,他不断修正着自己对中国的认知,并身体力行,让更真实的中国触达更多人。

刚刚过去的9月,弗格森获得第十五届中华图书特殊贡献奖及中国政府友谊奖。

2021年12月1日,南方周末记者在2021年“读懂中国”国际会议上与弗格森进行了一场对谈。弗格森提供了一个“读懂中国”的绝佳样本:他以自己从事国际传播的亲身经历,证明“进入受众语境”的必要性;他还让我们看到有效沟通仍然可能,他的感悟也启发着我们,如何让这“可能”成为现实。

对话“中国政府友谊奖”获得者大卫·弗格森:“15年,中国迈出了一大步”

12月2日,2021年“读懂中国”国际会议(广州)在广州开幕。 (新华社记者 卢汉欣/图)

南方周末:你什么时候对中国产生兴趣,又是什么驱使你将“读懂中国”作为自己的事业?

大卫·弗格森: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职业都是管理顾问,在全球许多地方工作、生活过,常驻法国。当时我可以说是一个“国际人”,会说好几种语言。但是,中国并不在我的视野之内——她太大太远了,我从未想过要来。直到我遇见了一个在英国留学的中国姑娘,她是个东北人,来自吉林省吉林市。种种原因下,我们在2005年年末决定来中国寻找机会。

于是,2006年1月我来到了中国。2008年4月,我加入了中国外文出版发行事业局,在外文局所属的中央新闻网站“中国网”做记者,正是在这个节点,“读懂中国”成为我的工作。我作为记者的第一项重大任务,就是报道震后汶川。

2010年,我作为编辑和撰稿人加入了外文出版社,但编撰的对象是书而不再是新闻。随着时间推移,我“读懂中国”的事业,也逐渐专注于政治领域。

南方周末:你在中国居住了这么些年,现在看到的中国和你对中国的第一印象有什么不同?

大卫·弗格森:我必须说,我刚来中国时,对中国的了解和大部分西方人差不多——可以说是一无所知。那会儿我对中国有点模糊的印象,很大,很穷,有几个现代化的先行区,农民在地里苦干。

一到中国,我就发现自己的这些想象是完全错误的。我的第一站是吉林,那里不是很大,也不特别富裕,可以说是中国标准下的一个普通地区。但是,那时人们的生活已经很现代化,能买到本土品牌的衣服,也能买到西方品牌的衣服。

15年过去了,中国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我主要在北京生活、工作,所以北京是我最能观察到变化的地方。以交通方面为例,我是2008年去的北京,当时只有三条地铁线路,一号线、中央环线二号线、北环线十三号线,但现在北京拥有一张庞大的,很可能是世界上最为现代化的地下交通网络。说到交通,还不得不提高铁,我出行时倾向于选择高铁,而不是飞机,因为高铁太方便了。

这些年里,中国在基础设施方面,有很大的进步;此外,在共同富裕方面,人们的生活水平有显著提升;在环境保护方面,也完成了很多工作——我2015年写过一本书,就是关于中央政府和北京政府为改善生态环境采取的措施,书名是《生态北京:绿韵新城》。对比我刚来北京时,环境保护工作取得了很大进展。

南方周末:你在为《习近平谈治国理政》英文版改稿润色的过程中,有什么体会?

大卫·弗格森:这套书是非常严肃的,非常实事求是的,是“干货满满”的,所以无论是对中国人还是对西方人来说,都并不容易读。

中国的政治话语有很多是概念性的、抽象的,先提出理念,然后层层阐释,逐渐进入具体层面的分析——如何通过实践,实现这些理念。这和西方是不一样的。所以,这是一套很难翻译,很难编辑,也很难阅读的书。

如果有人问我该读什么来了解中国,我会建议他们去查阅关于具体的人、事、物的材料,因为那层层的分析最终抵达的就是具体的人、事、物。可以把抽象的概念想象成一个块状图,那么充实这个概念的具体事物就是一个一个小方块,它们最终组成了宏大的叙事。

一带一路、脱贫攻坚、反腐倡廉都是这个道理,这些工程影响着亿万人民,但说到底也是一个一个人在尽自己的力量,才让改变发生。如此切入,会更容易理解。

南方周末:在当下这种情绪先行的传播环境下,构成有效沟通的要素是什么?

大卫·弗格森:最重要的是,要记得你正在讲述一个故事,并且是在向某个受众讲述。

中国人面对外国受众的时候,常常有一种把他们当作中国人的倾向,用汉语逻辑思考、写作,就像在和自己的同胞对话一样。这不是和外国受众打交道的方式,尤其不是和西方受众打交道的方式。

市场营销的第一课,是教会学生用顾客的语言向顾客推销。我认为对外传播与此有相通之处,“讲好中国故事”的首要任务,是进入受众的语境,用他们的语言跟他们对话。

南方周末:对于一些相信成见多于事实的外国受众,我们需要在意他们的看法并尝试改变他们的看法吗?

大卫·弗格森:我想我们不得不在意,因为这样的人在快速大量增多。

部分仇视中国的人,就像患上了某种恐惧症,而攻克恐惧症的方式,不是和患者面对面讲道理,不是尝试用逻辑告诉他们这种情绪是不合理的。

南方周末:你对此有什么建议?

大卫·弗格森:我们得找到和受众沟通的办法。

其中一个办法,是发展软实力,比如电影。中国其实非常善于制作掀起轰动的电影,我们看过了《赤壁》、《长津湖》,这些都是很好的电影,而且中国很善于用电影讲故事。和正式文件、官方话语比起来,电影在对外传播中有其优势。

因为前者总是要经过西方媒体、政要的重新阐释,才能触达受众,而媒体、政要恰恰是煽动对华负面情绪的主体。非正式话语,如电影,则可以直抵人心,效果更好。

中国需要制定策略,好好运用软实力触达受众,他们和刚来中国时的我一样,对中国几乎一无所知,我们需要通过非官方的途径,向他们呈现更真实的中国。

南方周末:我们现在都致力于“讲好中国故事”,你认为在这个句子里,“中国故事”指的是什么?中国又应如何提升自己在国际中的话语权?

大卫·弗格森:我想,任何事情都能成为“故事”。就拿法治来说,如果你想让大家去阅读一本研究法治的学术书籍,那会很难,但中国大概10年前拍摄过一部关于乡村法官的电影,这部电影大获成功——我只看过一点,但确实是个好故事。

另一个例子是为纪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而推出的《我和我的祖国》,拍得很好。作为对共和国的献礼,影片选择从普通人的视角,去看共和国的发展如何影响了人们的日常生活。比如,影片呈现了中国女排1984年在洛杉矶奥运会夺冠,但是,切入的视角是一个小孩努力调适天线,让街坊四邻都能通过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收看这场比赛,这就是很动人的故事。

什么都能是故事,法治可以,“四个全面”也可以,如果挖掘的角度得当,一切都可以转化成引人入胜的故事。我觉得,这就是“讲好中国故事”的涵义,挖掘故事,找到合适的角度,然后以讲故事的方式呈现。

南方周末:近年来中国积极向世界展示自己,增进互信交流,但也有人不太理解。你怎么看?

大卫·弗格森:我觉得,不管中国做什么,都会有人找碴、挑刺,所以反而不必忧虑被质疑,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是对的。

现在中国开始给出更有力的回应。而西方对此又作何反应?他们造了个名词:“战狼外交”。

在我看来,“战狼外交”代表的是中国为自己发声,而西方国家不喜欢、不习惯这种新情况,他们习惯的是信息的单向流通,所以他们造出一个新的名词,并将之污名化,这样就无需解释中国为什么无权发声——因为那是“战狼外交”。

南方周末记者毛淑杰 南方周末实习生 孙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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