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谁来跟我干杯
有不少人都认为,是“新艺城”打出了香港电影的黄金十年。
而麦嘉作为新艺城的头号掌舵人、“新艺城七怪”的老大,自然是功不可没。
谈及成功之道,麦嘉直言称,
拍电影就像打江山,一定要熟读毛泽东著作。
归根结底三句话:
“从战争中学习战争”;“坚持就是胜利”,还有最重要的是:
“为人民服务”
一味的曲高和寡,电影人是要饿死的,麦嘉直言不讳道。
麦嘉做客《今夜不设防》时,新艺城已不复存在,他自己也离开了电影业。
不过,从简短的访问中,仍能看出,麦嘉霸气尚存。
严格来说,麦嘉的外表似乎与霸气并不沾边。
他长相滑稽,身材一般,声音也不像许冠文那样有磁性。
但举手投足间,又总给人一种豪气冲天的感觉。
这一切,只因他体内始终散发着一种精神,
一种“奋斗”的精神。
“麦嘉,我觉得你一向很有奋斗精神的”黄霑开场即对麦嘉讲道:
“比如你家里有个房间,还要取名奋斗房。
里面有两句话很好的,不如你自己讲…”
(麦嘉的书房又叫奋斗房,是“新艺城七怪”商议剧本的地方。)
谈及往事,麦嘉笑称,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很好,叫: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麦嘉称,自己很喜欢这句话,但又感觉写得太委婉,不够激情。
“我做事一定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定要好猛烈才行!”
所以,麦嘉便改成了:
长江后浪“盖”前浪,一代新人“撞”旧人。
要“盖s”,要“撞飞”。
此时,已功成名就的麦嘉,解释称,
这样写的目的,是要时刻警惕自己,要努力,不然新人会“撞”你的。
不过,可以猜出,写这两句话的最初目的,
一定不是“警惕”,而是“鼓励”。
因为那会儿,麦嘉才是新人。
他才是“盖”和“撞”的发起者,所以才会写得这般猛烈。
说起麦嘉的电影经历,倪匡问道:
“你在美国学的什么专业?”
“学的是电子工程师”麦嘉回答道。
倪匡好奇称,电子工程师怎么跑到电影界来的。
黄霑打趣称“有关系,都有个电字嘛。”
麦嘉称,自己学电子工程师,主要是母亲从亲戚口中打听来的,
在美国找工作,最稳妥的就是电子工程师。
当时的移民心态,就是找一份安定的工作,平平凡凡了却残生。
“没野心的移民是很惨的。”麦嘉解释道,
美国的社会呢,就是每个月给钱给你,
让你供楼,让你供车,还要攒钱娶老婆,
然后两个人又一起供楼,一供就是三十年。
接下来,子女长大了,又要存钱供他读大学。
子女读大学之后呢,自己也差不多要退休了,接着又要存钱去度假。再然后呢,
“就没了…”“一生就没了…”
(三十年前的麦嘉,讲自己十年前的事,今天听起来,依旧耳熟。)
麦嘉继续道,为什么要这样平凡的过一辈子呢?
“普通人的生活都是这样的”倪匡插话道。
麦嘉称,抛开幸不幸福,快不快乐。
以我的性格来讲,我中意刺激和冒险。
人生的可贵之处,就是要有悲欢离合,又起又落,这样才够刺激!
那么做什么才够刺激,才能最快,一刹那间成名呢?电影!
一刹那间就能赚很多钱的呢?还是电影!
麦嘉又笑着补充道:
“谁知道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很惨的…”
(恰逢其时的谦虚一下,麦嘉做电影很成功的。)
黄霑拍了拍麦嘉的大腿,大笑道:
“不过,我听闻你的故事不是这样的哦。”
听说你跑去唐人街看戏,说这些人拍得戏这么烂,我也能拍,所以才入行的。
麦嘉不否定黄霑的说法,解释称,
“最初去电影行的,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天才啦。”又转向黄霑:
“比如你就是这样的”
(黄霑早年执导过两部电影,口碑票房都不俗。)
黄霑拍了一下麦嘉的手臂:
“你不要老膈应我行不行!”
麦嘉继续说道,那时候李小龙刚火,自己去唐人街看中国电影。
看完后,感觉功夫片原来这么容易拍,
“我都能拍,于是就去读电影了。”
“你真的读过电影专业啊?!”黄霑好奇道。
麦嘉称,自己那时已经很成熟了,刚入学,就问老师:
拍电影是需要天赋的,假如你感觉我没有天赋,
麻烦早点告诉我,我回去乖乖当我的工程师。
如果感觉我有这个天赋,也请告诉我,好让我能坚持下去。
“读了一个礼拜之后呢…”麦嘉还没讲完,黄霑赶忙插话反击:
“他就告诉你没有天赋了”
“当然有了”麦嘉笑道:
老师说我可以做导演,做监制,做制作人啊。
因为在我身上有一种charm(魅力),就是可以处理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说得俗一点呢,就是你这个人够奸,就像阿霑一样”麦嘉对黄霑讲道。
1973年,麦嘉同唐人街的朋友,满腔热血的返港拍功夫片。
来香港不到一个礼拜,李小龙就去世了,功夫片陷入低谷。
“哦…原来你是那时候回来的啊?”大家惊讶道。
“(至今)也有十几年了”蔡澜道。
“大概十五六年。”倪匡也说道。
“到这个星期,刚好十六周年”黄霑满脸自信地准确讲道:
“关于李小龙的事我很权威的。因为现在跟我同居的那个就是他大嫂。”
(指林燕妮,林燕妮曾嫁给李小龙的哥哥李忠琛。)
“这么精彩!”麦嘉不怀好意地笑道。
说回入行之初的惨痛经历,麦嘉回忆道,
因为功夫片陷入低谷,给我投资的那位朋友就吓得跑回美国了。
我只能流落香港,因为英文不错,开始在邵氏做西片的副导演。
“我们就是那时认识的”蔡澜插话道。
在邵氏那段时光,麦嘉称,自己受益匪浅。
做《007》的副导演时,导演让麦嘉找三个临时演员(要求很多)。
麦嘉称,这么短的时间找这样三个人,是不可能的。
导演把麦嘉叫过来,讲道:
“麦嘉,在电影圈这个世界,是不可以讲不可能的。
一定有可能,可能会很困难,但你一定要做的到。
为什么呢?因为你做的是电影这行。
否则,如果等路人都能做到的时候,you are out,你就要离开电影圈了。”
黄霑继续问道:
“现在讲讲你是怎样当演员的”又调侃:
“你这样的脸,是怎样做到演员了呢”
麦嘉听后一脸怒气,不忿道:
“我那会儿才20多岁,长得很小生的,阿霑”
“哎呀…,这件事我应该叫你师傅了”黄霑已笑弯了腰。
(调侃,装嫩你比我在行,所以称你为师傅。)
麦嘉回忆道,自己真正当演员,是在洪金宝的《杂家小子》里。
“洪金宝是我的哥们儿,他叫我妈妈为干妈”
洪金宝为捉弄麦嘉,以创新为理由,让麦嘉剃成光头,饰演保安队长。
结果,麦嘉的光头形象竟大受欢迎。
从此,头发再也没有留长过,演员也当到了现在。
“监制、导演、演员、编剧…这些你都做过了,你最中意做哪个?”黄霑问麦嘉。
麦嘉不假思索道:“最中意做监制。”
“为什么?喜欢做老大是吗?”黄霑追问道。
麦嘉称,做老大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有锅你背大点,责任重点,公司没钱你要辛苦点,跪着去找钱。
“老大不好做的了。”麦嘉讲道:
“不过,我中意看到一个东西,从无到有的全过程,很有成就感的。”
麦嘉的说法让蔡澜很认同,忍不住讲道:
“做电影监制,是很过瘾的一件事!”
(蔡澜的电影生涯,主要成就就是监制。)
又补充道,很多人都问我为什么不去做导演,
我觉得做导演玩的时间太短了,拍完戏,剪辑完,就结束了。
但是做监制不同,先有一个故事,你要去找编剧写剧本,再挑演员,挑导演去拍摄。
拍完以后,还可以挑发行公司去发行,甚至连宣传海报,卖票,你都有份参与。
“这个玩的时间很长的,我就是贪玩的嘛!”蔡澜笑道。
“那要玩砸了怎么办?”黄霑问。
麦嘉打趣道,所以说老大不好做嘛。
电影不卖钱,导演可以推责任给监制,但监制就只能一个人躲着哭了。
(当时监制的权利比今天要大很多,类似于总导演。
所以谈及《倩女幽魂》、《东方不败》人们都认为是徐克的作品,而鲜少提导演程小东。)
“你的整个过程,会不会有很多波浪的?”黄霑问道。
“好多波浪的!所以才够刺激。”麦嘉肯定道。
“那你低潮时,应该怎么应付呢”
“就是从乐观的角度去想啦。”
黄霑没有得到答案,又问道,
怎样才能乐观呢,这个讲起来容易,知易行难啊。
“我听说你在股灾的时候,亏了好多的…”黄霑问麦嘉。
麦嘉淡然一笑,讲道,乐观确实很难做的,但也有一个办法。
就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它,也是好的。
失败了,跌倒了,没人理我了。但你要从中学到东西。
学到东西了,这件事就是正面的。学不到东西,失败50次也没用。
跌倒了,没关系。上天一定安排了更好的下一步给你走。
但是你一定要刻骨铭心的从教训中学到东西。
这样想就处之泰然了,又开心了。
“再来过咯”麦嘉豪气道。
“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难过”有切身体会的倪匡插话道。
(倪匡曾经炒黄金,同样亏了很多。)
麦嘉称,肯定难过,但很快就过去了。
我已经损失这么多钱了,开心也是活,难过也是活,那我还不如开心点咯。
“你要找一个理由出来,让你开心起来。”
就算给我亿万身家,我也看不到的嘛,放在银行里,全都是数字而已啊。
我的人生还很长,现在得到一个教训,到时候一定能赚回来的。
“这样想,就看开了啊。”
所以我现在就看得很透彻,比较潇洒咯。
麦嘉称,自己始终相信,人生就是一次旅行来的。
我这次旅行呢,刚好就住一个叫麦嘉的酒店。
我看着这间酒店一点点建好的。
几十年之后呢,酒店的水管就爆了(形容人老后,得脑血栓)
门也坏了,(牙齿开始脱落)厕所也堵了(大小便失禁)
到这个时候呢,你就发现,不如换另外一家酒店吧。
(麦嘉信仰佛学。这种说法同佛学中所讲的,人的躯体是“臭皮囊”无异。)
对于麦嘉的信仰,倪匡不解道,
你接受的西方教育多,为什么会信佛学呢?
麦嘉称,自己曾碰到了一个师傅,感觉他讲得很受用,就信他咯。
蔡澜在一旁道,是不是唐诗中所讲的:
“因过竹院逢僧话”
就是说,人到了某个年纪后,你发现春天要结束了,强打精神去登山的时候,撞到了,
所以才会“偷得浮生半日闲。”
麦嘉坦言称,自己不是撞到的,是刻意追求的。
因为当时自己的事业遇到了瓶颈,在电影上很难再有突破了。所以才…
蔡澜缓缓道,
“如果你刻意追求的话,总感觉出发点有点问题。
假如你是到了某个年纪,境界到了一个水平,
(你的身体)需要一个思想进来,解决你的困扰时,就又有所不同了。”
倪匡称,需要一个思想来解决困扰,这根本就是追求嘛。
黄霑也不同意蔡澜所讲,辩解道:
“刻意追求有什么所谓呢?追到不就行了。”又转头问麦嘉:
“你追没追到?你得到答案了吗”
麦嘉称,有答案。
不过,答案并不是让我在电影界有所突破,让我的票房飙升啊,不是这种。
而且给了我一种宇宙观。
让我知道电影并不是我的全部,世界很大的嘛,电影只是我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
“眼光放大了,什么事都看得很开了。”
蔡澜依旧认为撞到要比遇到好。举例道,
自己之前同李翰祥去泰国拍《武松》,有一天拍山上的戏,
机器坏了,胶卷也不行了,天气还是阴天,本来训练有素的老虎,也开始不听话了。
总之,没一样是好的。
“一群人围住我,问,蔡先生,怎么办怎么办!”
当时山的后面有一座小庙,蔡澜走过去,在一尊佛像面前,问道:
“喂,你是不是真的那么灵啊?
如果你给我答案的话,我以后就信你,只给你五分钟啊。”
蔡澜笑称,我那会儿很霸道的。
结果,几分钟后,忽然一道阳光射了进来,照到佛像的脸上。
蔡澜赶回拍摄场地,发现一切都顺利起来。
所以,这次经历给蔡澜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倪匡问道:“那你现在信不信?”
“没有”
众人大笑,“你不信还讲什么。”
蔡澜辩解称:我想信,但是我怕认识不够深。
“你看得这么透的时候,会不会对女人也失去兴趣?”蔡澜问麦嘉。
(这或许是蔡澜不信的最主要原因)
“不会,不可能的”麦嘉直言道:
“人生的可贵之处,就在于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酒色财气。”
蔡澜继续问道:
“那你凡事都看得很开后,会不会做什么事也不积极呢?”
麦嘉称,不会不积极。因为有好多事。你得先拥有,然后才能讲空。
整个访问过程,麦嘉给人的感觉宛如戏中之人。
在他身上,既有勇往直前的奋斗精神,又有佛学中宿命感的坦然。
也许,正是这种矛盾的心理,
让麦嘉在香港电影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后,又匆匆离去,过起了田园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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