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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民国——我是一只狗

作者:几木先生的日记本

他经历了中国最多灾多难的100年;

他是中国第一个神学博士;

他桃李满天下,是“先生”中的先生;

他创办过三所大学,震旦、复旦、辅仁,为中国现代高等教育立源;

他百岁诞辰,全国各界向南遥祝他百岁生日;

他被中共中央称之为“国家之光,人类之瑞!”;

面对所有的尊敬,他却说:“我只是一只狗,只会叫,叫了一百年,还没有把中国叫醒!”;

他就是马相伯,中国著名教育家、爱国人士。

璀璨民国——我是一只狗

马相伯先生

动荡的民国时期,堪称中国近代的百家争鸣,星光熠熠的各路人杰让整个民国星河璀璨。如果单单找一个人来做这个系列的开篇,我想只有马相伯先生。先生是通晓八国外语、学贯中西的优秀博士;是一生致力教育,桃李满天下的教育先行者;他是祖国山河破碎、民族生死存亡时刻公认的“救国领袖”;他德高望重,国共两党、全国各界对其敬佩有加;先生置榜首,当之无愧。

璀璨民国——我是一只狗

民国十大“先生”

观先生一生,有人将其概括成三个阶段:前三十年,给了宗教;中间三十年,致力于政治;后四十年,为教育呕心沥血。

1840年,马相伯先生出生于江苏丹阳一个殷实的天主教家庭,于襁褓中便接受了洗礼,教名为约瑟。先生五岁入私塾,天资聪颖,好学成癖,年仅12岁,便瞒着家里,离开家乡江苏丹徒(今镇江),独自徒步11天到上海求学。在徐汇公学(原法国耶稣会办圣依纳爵公学,后改称徐汇公学,今徐汇中学)他攻读法文、拉丁文、希腊文、哲学、神学、数理和天文等学科,既熟读儒家经典,又精通八国语言,可谓学贯中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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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相伯先生书法

1870年获神学博士衔,加入耶稣会,授司铎神职。在接受神学博士学衔和神父职位时,先生表示:科学知识,是世界人类所共有,不应分为中外,学习西方的学术,“尽彼所长,转授国人”,使我国“与世界同尽其能”,所以“西人学社名位可受”。不久在徐汇公学协助传教并兼任督导,他一面注意教理的教育,一面讲授经史子集,却引起教会方不满,所撰写的数学著作教会也束之高阁,后派徐州管理教堂。

1876年,徐州水灾,面对流离失所的灾民,悲天悯人的他感同身受,自筹白银2000两救济灾民,却反遭教会幽禁“省过”。乱世的中国,所到处尽皑皑白骨,立志传教却解不得众生疾苦,面对灾民教会尚且不顾,况我中华四万万同胞?先生在失落和悲悯中愤而脱离耶稣会,虽依然信奉天主教,但这种叛教行为,导致虔诚信徒的母亲致死都不愿见他。

璀璨民国——我是一只狗

为救中国,先生一步踏入波云诡谲的政坛。他曾先后出访日本、朝鲜、美国、法国和意大利等国。日本维新、高丽守旧,在对照中使他深受启迪,认识到国家富强之术,在于提倡科学,兴办实业。他屡屡上书晚清政府献策献计,却都泥牛入海;为洋务运动筹备资金,却备受猜忌,不得不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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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关条约签订

更可悲的是作为陪同李鸿章的助手和翻译幕僚(马相伯大哥马健勋为淮军粮台,由此引荐)还不得不签订数个“丧权辱国”的条约。在谈判桌上,虽然先生用尽全力、来回斡旋,为国家唇枪舌剑、以理力争,可早沦为强权帝国刀下鱼肉的晚清政府气数已尽。独木难支大厦之将倾,纵有百般学问又能如何呢?一时间,等待他的是铺天盖地的“卖国贼”讨伐声,所到之处,全部冷眼。

治国无望,亲人离世,心灰意冷的先生辞官回沪,住佘山,潜心天文度数的研究和译著,并和弟弟马建忠合编《马氏文通》。《马氏文通》以西方语文语法为本,研究古汉语语法规律,创建了一套汉语的语法体系,对后世汉语语法研究,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影响,这也是中国第一本语法教科书。

1900年他深感“自强之道,以作育人材为本;救才之道,尤宜以设立学堂为先”,决定毁家兴学。遂将自己的全部家产(松江、青浦等地的三千亩田产),捐献给天主教江南司教收管,作为创办“中西大学堂”的基金,规定该产业供作中西大学建成后的学生助学金,并赫然写下“自献之后,永无反悔!”。

1902年,南洋公学(交通大学前身)发生“墨水瓶事件”,学生集体退学。向先生学习拉丁文的蔡元培介绍部分学生前来求学,先生遂于次年(1903年)租用徐家汇老天文台余屋,以“中西大学堂”的理念,创办震旦大学院,自任院长,二月初三(3月1日)开学(“震旦”为梵文,“中国”之谓,含“东方日出,前途无量”之意),这是中国近代第一所私立大学。学校以“广延通儒,培养译才”为宗旨,学制为两年,专业分为文学、质学(科学)两类,没过多久又发展为文学、致知(哲学)、象数(数学)、形性(理科)四大学科。梁启超听闻著文祝贺:“今乃始见我祖国得一完备有条理之私立学校,吾欲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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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相伯与学生于右任

他振臂高呼:“欲革命救国,必自研究近代科学始;欲研究近代科学,必自通其语言文字始。有欲通外国语言文字,以研究近代科学而为科学救国准备者,请归我。”呼吁热血青年学习科学文化知识,报效国家。他有教无类,对学生爱护有加,蔡元培、于右任、黄炎培、李叔同、胡敦复、邵力子……无一不受先生教导。其中成为国民党元老的于右任,一生都将马相伯当做再生父母:“生我者父母,育我者先生!”

虽然自己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但他却坚持“不能把震旦学院办成宣扬宗教的学校,一切宗教教义的宣传均应退出学校的领域”。1905年趁先生生病休养之际,耶稣会欲变震旦为教会学校,委任法国神父为总教习,改变办学方针,另立规章,学生大哗,摘下校牌,全体退学。于右任带着同学们到医院找到先生,大家一见到老人,就齐刷刷全部跪下了:“校长,我们没书可读了。”听到这句话,老人老泪纵横——偌大的中国竟然摆不下一张小小的课桌!他和进步学生一起,毅然宣布脱离震旦学院,与众生一同挥泪离开了亲手创立的震旦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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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相伯与梅兰芳

为了让孩子们有书可读,六十五岁的老人拄着拐杖,东奔西走,到处筹集款项:“国家再穷,可学生们总该有书读啊!”他诚邀热心教育事业的严复、张謇、熊希龄等28人担任校董,筹集复旦建校资金。两江总督周馥也拨出官银一万两,并出借吴淞提督衙门作为复旦的临时校舍。1905年5月27日,复旦公学(复旦大学前身)正式开学,先生任校长,严复为总教习。“复旦”二字出自《尚书大传·虞夏传》中的名句“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意在自强不息;另者,“复旦”还有不忘震旦之旧,更含复兴中华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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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大学民国十三年合影

年近古稀的老人,他拖着年迈的身体,一心扑在教育强国的路上,在中国掀起了教育改革的希望。震旦大学迁址、震旦女子文理学院筹建、辅仁大学筹建、启明女子学校筹建,件件桩桩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勉励留学生:“救国不忘读书,读书不忘救国。”敦敦教诲下,培养了无数栋梁之材。1917年,蔡元培出任首届北大校长之时,他良苦用心地对学生说:“所谓大学者,非校舍之大之谓,非学生年龄之大之谓,亦非教员薪水之大之谓,系道德高尚、学问渊深之谓也。”先生所言,便是现代教育的全部内涵,他在中国第一个提出教育的普世价值,提出现代教育的平等、奋发和进取以及思想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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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停下脚步,早已功成名就的他,为推翻满清政府建立新民国呕心沥血,白发苍苍的古稀之年却依旧步履蹒跚的奔波在民族复兴之路上。政闻社总务员、南京市市长、江苏都督府内务司长并代理都督、代理北京大学校长、民国北京政府政治会议议员、参政院参政、平政院平政..........老人宁愿烧尽自己的风烛残年,也要去建设一个国富民强的新中国。可惜1917年,欺名盗世的袁世凯的称帝行为再一次伤了老人的心,老人愤慨写下“天下之大盗,莫大于君主”,至此挂印南归。

或许此时的老人终于可以颐养天年,可那经历百年浮沉的中国注定不会让这位忧国忧民的老人平静。1931年,九一八事变,先生已届91高龄,“噩耗传来,天地变色!国家危难至斯,诚达极巅……虽自顾老迈,亦愿勉励负责任”。他深感国难深重,为救亡呼号奔走,连续4个月在全国发表了12次慷慨激昂的国难广播演说;发表《为日祸告国人书》,主张“立息内争,共御外侮”;他硬撑着残腿,在上海街头亲自挥毫作榜书、对联义卖,30、50元一副,共得10万元全部支援抗日义勇军;先后发起组织办起了伤兵医院、江苏国难会、中国国难救济会和全国各界救国会等爱国救亡团体,加盟宋庆龄、蔡元培创立的“中国民权保障同盟”,他被公认为“救国领袖”、“爱国老人”。先生说“耻莫大于亡国,战虽死亦犹生”,对于中国,他倾尽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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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相伯

1936年5月,沈钧儒、邹韬奋等著名人士响应中国共产党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号召,在上海发起成立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要求国民党停止内战,释放政治犯,并与中共谈判,建立统一的抗日政权等。对此,国民党竟以“危害民国”的罪名,逮捕了沈钧儒、邹韬奋等七位救国会的领导人,这就是轰动一时的“七君子事件”。先生在与冯玉祥书信及报刊上宣告愿以头颅担保,要求国民党当局立马释放“七君子”。并在于右任陪同下到达南京,竭力设法营救“七君子”。“七君子”最终被释放,释放后专程看望这位爱国老人,并在小楼门前合影留念。照片拍好后,由沈钧儒代表“七君子”在照片左下侧题写“帷公马首是瞻”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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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相伯与七君子

正如学生邵力子在 《救国老人马相伯先生》中说: “吾师相伯的一生,学问、事业、信仰,其最终之目标在救国。”先生的一生,为国为民“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活成了一个国家的良心,长成了一个民族的脊梁。

上海沦陷,日军锋芒直指南京,冯玉祥和李宗仁安排先生一家移居桂林。次年,广州失守危及广西,此时已近百岁的老人早已病体不支,于右任电邀老人前往重庆,但中华大地战火纷飞,哪里还有一寸安稳之地,不得已之下,家人带着他辗转绕道到了越南谅山。他躺在病床上,虚弱不堪地问家人:“我们到哪里了?这里是中国吗?”家人知道老人不想客死他乡,可战乱的中国,哪里还有一块可以埋葬全尸的地方呢?家人只能骗他:“现在我们已到达滇黔交界处了,回来了。”听到这句话,老人长吁一口气。

1939年4月6日,老人99岁,虚龄百岁。当时全国各大城市(包括沦陷区)都为老人举行了贺寿活动,各大报纸纷纷发文祝寿,国共两党同时发去贺电。一向以宣传明星美女著称的上海《良友》画报,第150期也将马相伯的肖像作为纪念封面,向这位“国家之光,人类之瑞”致敬,满脸福相的马相伯的照片被挂在几乎每个照相馆里,把他作为中华民族古老而不屈的象征。在重庆,时任国民政府监察部长的于右任,为自己的老师写下贺寿长文《百岁青年马相伯》,并手书贺联:“当全民族抗战之时,遥祝百龄,与将士同呼万岁;自新教育发明以来,宏开复旦,论精神独有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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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相伯书法

先生亲自撰文回复各界对他的盛情:“国无宁日,民不聊生,老朽何为,流离异域,正愧无德无功,每嫌多寿多辱!救国重于祝寿,当团结御侮,愿拼老命和爱国人民一道抗日救亡。”并将大家送给他的寿礼全部都捐了出来犒劳前线英勇作战的将士。

1939年10月20日,湘北大捷,家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老人。然而,老人却因为过于兴奋,整夜都没有休息,因此病情加剧。11月4日,连呼几声“消息!消息!”后,沉沉倒下,溘然长逝,享年100岁。“光荣归上帝,生死护中华”的老人走了,噩耗传出,举国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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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相伯与孙女

老人也有愧疚,那是大儿子马君远病逝后,学生们自筹一笔款资助给孙女的教育金,可老人转身就去创办了启明女子中学,没有给孙女留下一分钱。沉浮中国的百年离乱,先生亲历晚清5位皇帝,民国7位总统,他至死一生负重前行、毁家兴学办教育,育国人,命运却待他何等不公,临死他都未知自己客死异国他乡,而非自己深爱的中华故土。

《国际新闻》主编胡愈之曾去采访他,老人泣不成声:“我是一条狗,叫了一百年,也没有把中国叫醒!”他为国家呕心沥血,国家却依旧积贫积弱;他为中华启发民智、教育救国,却依旧有国民浑浑噩噩。老人百感交集却不知他是那个时代的灯塔,照亮一方山河,一百多年来,国民意志之接力及薪火相传,有赖先生,“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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