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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纪德和他的道德三部曲

作者:光明网

作者:尔雅

2021年是法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安德烈·纪德逝世70周年。

1869年11月22日,纪德出生于巴黎的一个基督教新教家庭,父亲在巴黎大学法学院教学,母亲出身于名门望族。1891年,第一部作品《安德烈·瓦尔德的记事本》出版。1895年,母亲去世,和表姐玛德莱娜结婚。1947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1951年2月19日,因肺炎在巴黎去世。

安德烈·纪德和他的道德三部曲

安德烈·纪德 1935年摄于法国巴黎

纪德其人,无论在写作内容上,还是在政治倾向上,亦或是感情经历上,一生都颇多争议。清教徒式的家庭教育、尼采思想的启发,令其从青年时代就十分叛逆,抛弃传统的道德观念;非洲之行对殖民制度的批判和迅速成为共产主义者又在访苏后幻想破灭的极端变化,使之在身前身后都遭到右翼左翼的猛烈抨击;不顾母亲反对和表姐结婚,被自己崇拜的奥斯卡·王尔德点破真实性取向,后又和另一女人出轨生下孩子,混乱的感情生活给他添上了许多道德污点。

但正如让·保罗·萨特在悼念文《活着的纪德》中所说,“法国三十年来的全部思想,无论愿意与否,也无论他们别的坐标是什么样子,是马克思、黑格尔、或克尔凯郭尔,都应该参照纪德来确定自己。”谈论这一阶段的法国文学,纪德始终是绕不过去的那一页。而所有作品中,由《背德者》(1902)、《窄门》(1909)、《田园交响曲》(1919)构成的“道德三部曲”又最具代表性。

三部小说均从第一人称视角展开。《背德者》中,主人公米歇尔和妻子玛丝琳度蜜月,途中染上重病,得到玛丝琳的精心照料,但康复后,他屈从于自身的欲望,过上放纵的生活,导致积劳成疾的玛丝琳撒手人寰。《窄门》讲述了宗教道德对恋人的约束:杰罗姆和表姐阿丽莎两情相悦,阿丽莎因为目睹母亲和人私奔,妹妹过着不幸福的婚姻生活而产生顾虑,疏远杰罗姆,转向狂热的宗教信仰,希望爱人能穿越“窄门”、接近上帝,最终孤独死去。《田园交响曲》则通过一位乡村牧师的日记,记录了其收养盲女热特律德,却在启发和教导过程中陷入情网,给妻子儿女带来巨大痛苦,盲女复明后因为内疚故意落水的巨大悲剧。

从小说内容和写作风格来看,和早期散文集《人间食粮》(1897)中对抗世俗、拥抱自我的感怀不同,“道德三部曲”更进一步,多处运用宗教元素,深刻地揭示人性的复杂和虚伪,展现进退两难的道德困境。

典型如《田园交响曲》中的牧师,他称自己领年幼盲女回家的举动是“我带回迷途的羔羊”,妻子阿梅莉却表现出嫌弃。在后来的讲述中,牧师承认“信赖上帝是一码事,将负担推给别人是另一码事”,妻子承担了照顾热特律德生活起居的重任。饶是如此,他坚持自己在启蒙教育上耗费了大量时间,为盲女讲述自然、动物和色彩,带着她去听音乐会。日记中,牧师将妻子描绘得唠叨嫉妒,儿子雅克疏远冷淡,否认自己关注美貌,有选择地给热特律德读《圣经》,在对方表达困惑时反问,“你认为你的爱有罪吗?”这一切,加剧了盲女在复明后的失望和痛苦。

不过,这又不能仅仅归结为一个普通的悲剧。无论是有意留作证据的掩饰,还是无意识的情感剖白,牧师的挣扎在日记中亦有所体现。在这里,宗教是一柄开脱道德责任的趁手武器。牧师对盲女情感的描述,和《洛丽塔》《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有极大相似性。无论是拿早熟当借口,以文学作诱饵,还是把宗教异化成遮羞布,都揭露了掌握话语权的诱骗者身上浑然天成的虚伪本性。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文字会不自觉地投射真实生活的影子。《窄门》中清教徒的戒律和杰罗姆对表姐阿丽莎萌发的爱,和作家本人的人生经历有着高度重合。《背德者》中米歇尔对偷剪刀男孩投去的眼神,对生病的玛丝琳逐渐消失的耐心,亦含蓄地对应了纪德在文学史上著名“隐形同性恋”的身份。正如《黑暗时期的爱:从王尔德到阿莫多瓦》一书中所指出的,“同性恋意识的挣扎一开始带有强烈的私密性,但如果同性恋者是作家、画家、电影人、改革者,这种挣扎就渐渐地以奇特而迷人的方式潜入语言、意象、政治。”

或许,玛丝琳和阿丽莎的结局,代表了纪德站在道德十字路口设想出的两种可能性:无私付出,在丈夫身边郁郁而终;克制感情,在上帝那里找寻出路。无论做出何种选择,各种各样的女人,都在文学中反复死去。同样凋零的,还有所有关于爱情的想象。

挣扎、坦诚、混乱、无常的热情,由纪德的笔下倾泻而出,恰恰是在那些自认为“心比沙漠还要荒芜”的背德者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从这个角度来看,“道德三部曲”不仅仅是纪德创作鼎盛时期的文学成果,更是探究和观察其思想转变过程的一扇窗口。(尔雅)

来源: 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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