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食堂
性格能决定命运，也能毁掉一切，
因为性格，
我的爷爷，“害死”了自己三个儿子。
01
不测风云
我爷爷出生于1940年，出生一个家境还算不错，却又有些特殊的家庭。
我的高祖父育有两子，却不幸夭折，后过继领养了我曾祖父，于是我曾祖父是家中独子，而我爷爷是家中唯一的孙子。
这样的家庭背景，让他成为全家人的心肝宝贝。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我爷爷的幸福时光很快就戛然而止。
在我爷爷2岁这年，我曾祖父不幸因病去世，年仅27岁。
我曾祖父的意外离世，成为改变他命运的分水岭！
不久，我曾祖母强忍心中不舍，离开了我爷爷，改嫁到了隔壁县一个姓吴的普通家庭。
短短两年之内，我爷爷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又要和自己的母亲分离。
好在，他还有爷爷奶奶。
尽管他的爷爷奶奶，也已经年过古稀。但这对风烛残年的老人，成为了他唯一的依靠，给了他唯一温馨的童年记忆。
可是还没等我爷爷长大成人，他的爷爷奶奶就相继撒手人寰。
这一下，我爷爷失去了他唯一的依靠！
他和两位老人感情很深，两位老人的离世，让他记忆犹新，也让他永远耿耿于怀，他始终觉得自己没有好好报答两位老人。
因此我爷爷每年都会不辞辛苦的去给自己爷爷奶奶扫墓，几十年如一日，未曾断绝
一直到他实在走不动路了，他还催促我父亲和我叔叔去给两位老人家扫墓！
02
寄人篱下
由于特殊的家庭情况，我爷爷并没有叔叔伯伯，他在村里只能用孤苦无依来形容；
迫于无奈，为谋生计，他只好去了我曾祖母家，去了他继父家。
但他的继父始终没有认可这个原本就不是自己儿子的孩子！
就连村里的小孩也会嘲笑他，有爹生，没爹养；嘲笑他是个吃白食的。
我爷爷很生气，却又无法反驳，他只能拼命的在家里干活，比任何一个孩子都拼命的干活，他想要证明，他吃的每一粒饭，都浸透着自己的汗水！
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他继父还没有回来，他和我曾祖母和他的妹妹先吃，他根本就不敢吃饱，唯恐继父回来后吃不够！
到了半夜，他实在饿得不行了，就起来喝水充饥，不料被我曾祖母发现了，我曾祖母给了一个红薯给他吃，据我爷爷回忆，这是他吃过最好吃、最甘甜的红薯。
可以说，我爷爷在吴家是勤勤恳恳的活着，小心翼翼的活着！
可就是这样，依然让他的继父感到不满；仅仅是多一个人，就让这个本就拮据的家庭，变得更加困难。
有一天，我曾祖母对自己的丈夫埋怨道：家里的粮食不够了。
结果，我爷爷的继父当着我爷爷的面，说道：“家里的粮食都让子女吃了，怎么可能不够？”
或许是我爷爷的继父言者无心，又或许是我爷爷敏感地听出了话外之义，弦外之音。
我爷爷心里一嘀咕，家里的儿子就自己一个，他这不是说我吗？
第二天，我爷爷不顾我曾祖母的劝阻，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吴家，回到了自己村里！
他发誓，要拿着自己手中的锄头，养活自己！
就这样，我爷爷离开了自己的母亲。可能现代的人，怎么也无法想到，一日三餐，甚至是一日两餐，居然可以让十指连心、血浓于水的母子俩人分开。
可这一幕，真的就在我爷爷的身上发生了！
就这样，这段不愉快的往事，造成了我爷爷和我曾祖母不可消除的隔阂。
辞别了母亲，回到家乡的他，一无所有，除了他自己稚嫩弱小的性命，他不知道这世间有什么东西是属于自己的！
他只能变得更加坚强，更加独立，同时也变得更加孤独，更加敏感。
很快，他被寄养在了自己堂爷爷家中，和自己年龄相仿、大他几岁的堂叔同住一房，共卧一床。
至此，小小年纪的他，已经两次尝试寄人篱下的滋味了。
这就是我爷爷的童年，他也有过短暂的、他都已经无法记起的幸福经历；
但更多的是，人生的不幸，生活的艰辛，命运的磨难。
03
扼住命运的喉咙
几年之后，我爷爷抓住了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经过简短的测试，成为了村里一个木匠师傅的学徒。
他将有机会接受这个木匠的教导、传艺，争取日后能成为一个木匠，掌握一技之长。
和他有着同样机会的，还有村中四五个小孩，这几个小孩将面临一场激烈的角逐，一场残酷的淘汰，尽管当时有的孩子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唯有失去，方知珍贵！他格外珍惜这次机会。
他使出浑身解数，竭尽全力，去讨好师傅，去争取获得师傅的认可，去学习师傅的技巧。
就这样，他得到了师傅的垂青，取得了这次竞争的胜利，如愿以偿的成为木匠师傅的徒弟！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他才走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那时候，师傅和徒弟的关系，信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师父永远都是对的，说一不二，不容置疑。
师父对徒弟斥责打骂是天经地义的常有之事，徒弟非但不能还口，反而还要反思自己的错误。
重要的是，徒弟光唯唯诺诺，听师父的话还不够，还得用心钻研。
这些师父都有留一手的习惯，不是特别看中的徒弟或者自己儿子，绝不会倾囊相授，往往都是点到为止，能学多少，主要靠自己领悟。
而做木匠又是一门走一步，想三步的手艺，在做第一道工艺，要想着下一步，下两步怎么做！
所以，要想真正学到技术，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木匠，首先态度要恭敬，其次更要下力气，花心思，动脑子。
这对于一个年纪轻轻，还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的徒弟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我爷爷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了木匠学徒生涯。
他跟过三个师父，每一个，他都诚惶诚恐，小心翼翼。
他要仔细注意师父的眼神，密切观察师父的动作，认真揣摩师父的想法，反复斟酌师父的言语。
唯有这样，他才能得到师父的认可，才能多学习点技巧。
有的师父对他很严厉，也很苛刻，经常将他骂得狗血淋头，根本抬不起头，骂得他吃饭的时候，筷子都有些拿不稳，甚至骂得他做梦都会被吓醒；
也有的师父挺照顾他，很关怀他，很为他着想，很注意他的感受，让他感受到了父亲一样的关怀。
那时候，最讲究尊师重道，当时他和师父一起去主家做功夫，吃饭的时候，师父不上桌，他不能上桌；师父一下桌，他必须跟着下桌。
偏偏我爷爷吃饭很慢，细嚼慢咽，温温吞吞。
每每吃饭，他总是最后下桌的那个。
这样一来，碰到不好的师父，不管他的师父，自己吃完就下桌，他连饭都吃不饱；
当然，也有待他好的师父，每每吃饭总是放慢速度，耐心等着我爷爷吃饱后，才放下筷子。
经过他的刻苦学习，认真钻研，他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出师了。
他也成为了一个木匠师傅，并且是一个出色的木匠师傅。
他的手艺非常精湛，是他所有师父教过的徒弟当中最好的，甚至他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一些师父还要出色；
他的要求非常高，对自己的作品，精雕细琢，力求完美，容不得一丝瑕疵；
他精心打造的家具，质量非常好，远近闻名。
如果不是他平台不够好，没有经过更高层次的锻炼和研究，他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艺术家。
当然，他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谓的艺术家，和他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木匠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谋生的手段，他只是把这个谋生手段，尽他最大的能力，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极致。
但是，这样就足够了，足够在他长大成人之际，掌握了一技之长，有了谋生的手段，他可以去养活自己，去撑起一个家庭。
他所做出的努力，所付出的心血，所挥洒的汗水，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04
成家立业
很快，他长大了，他该成家立业，该为人夫，为人父了。
他开始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了，他很穷，要求却很高，既要合眼缘，还要对方脾气好。
后来，有次他在工作的时候，认识了主家邻居的一个女孩。
两人神奇的一见钟情，互相看中了对方，开始了一段点到为止却温馨浪漫的自由恋爱。
尽管两人并不知道浪漫这个词，甚至也不知道爱情是何意思，但两人确定自己遇上了这辈子等的那个人。
而这个女孩就是我的奶奶。
其实，我老外公本来是反对他们在一起的，因为我爷爷家里一贫如洗，而且阶级成分也不好。
好在我老外公是一个非常开明的家长，他非常尊重子女的想法，他看到我奶奶坚持己见，也没有太过反对，加上我爷爷有门手艺，他也就默许了两人的婚事。
这在当时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可以说，我爷爷是当时少数几个通过自由恋爱，和自己心爱的人结婚成家的人之一。
很快，他们俩结婚了。
尽管家庭经济条件还是非常恶劣，但这两个年轻人却备感幸福。
幸福是什么？
或许幸福原本就不需要很多东西，只要两个相互喜欢的人，心心相印，朝夕相处，就是幸福；
只要两个人相依相靠，相濡以沫，柴米油盐酱醋茶，点点滴滴琐碎事，都是幸福。
1962年，年轻的小两口有了自己的爱情结晶，他们生下了自己第一个孩子，是两人都想生的女儿。
他成为了一个父亲，他也品尝到了初为人父的激动和喜悦，同时也感受到了责任和担当。
而后他又养育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然而，老天爷给他开了个玩笑，他竟然亲手“杀死”了自己三个儿子。
05
无心之失
那时候的他，经常早出晚归，哪怕是在家里做工，他也要加班加点。
腿脚有些毛病，气血流通不畅，每每睡觉脚都是冰凉的。
每次当我爷爷睡觉前，我奶奶都会为他准备一盆热水泡脚。
等到两人睡觉后，两人各睡一头，我奶奶会将我爷爷的脚捂在怀中，为他暖脚，唯恐他睡觉脚凉，两人就这样睡了一辈子。
正好有一天，我奶奶在做月子，身体比较疲倦，早早地就睡了，睡得特别沉。
等我爷爷睡觉的时候，他不忍心吵醒她，于是就自己洗漱好了。
正当他要睡觉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儿子被子没有盖好。
他怕孩子会冷到，就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结果这个善意之举，成为他永恒的痛，这个孩子就这样窒息而死。
因为他的一时疏忽失误，一次善意之举，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这个年轻的父亲，竟然早早的承受了一次丧子之痛。
他愧疚不已，他发誓要好好补偿自己的妻子，要更努力的给这个家庭，给他的孩子带来更好的生活。
06
偏心害死人
时光荏苒，他的子女们在长大。
子承父业，他将自己的木匠手艺传给了他的二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
他教得很认真，毫无保留地教给自己的孩子，远比他的师父们更认真，同时也比他的师父们更严厉。
他的技术是好的，可他的授徒方式并不好。
很遗憾，我的父亲做事很慢，手艺也远不如我爷爷。
更重要的是，时代变了，农村木匠这个职业，逐渐被这个社会淘汰了。
于是，我父亲改行了，在忙完农务活之余，他做了很多不同的工作。
为此，父子俩人大吵了一架。
我爷爷觉得是我父亲学艺不精，应该再努力钻研；
我父亲觉得木匠已经没有市场，学再好也没用。
或许是经过这次争吵，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大不如前。
不久，我父亲也开始已经娶妻生子了，父子俩分家了。
我爷爷把自己全部的爱倾注到了我叔叔身上。
此时，我的父亲在生活的压力下，他选择了一个他本人并不愿意却又无法拒绝的行业——煤矿工人！
不过，当时他有近一半的时间是个农民，剩余的时间，才是一个煤矿工人。
真正让我父亲成为一个全职煤矿工人的人，恰恰是我爷爷。
自从我父亲和我爷爷分家以后，我父亲和我爷爷、我叔叔，为了一些田地，经常吵架，闹的水火不容。
每次争吵，毫无理由，不问对错，不管是非，我爷爷总是站在我叔叔这边。
想的、念的、帮的、争的都是我叔叔。
他这种不公正的态度，加剧了冲突的爆发。
最严重的一次是2002年。
那一年，我爷爷开始为我叔叔家建房子，两家房子一前一后，于是起了很大的冲突。
当时我婶婶的娘家人都对我父亲动了手。
结果我爷爷非但没有主持公道，反而直接往我父亲头上来了一铲子。
我父亲顿时血流如注，险些命丧当场。
我爷爷还不解恨，跑到我家，把所有的锅碗盆勺打了个稀巴烂。
我曾祖母看不过去了，对我爷爷说，两个都是你儿子，你这个做父亲的要一碗水端平。
就是这句话，激起了我爷爷多年以来心中积攒的对母亲改嫁的不满和抱怨，来了一句——“出嫁不为母”。
这一刻，我爷爷抛弃了我父亲，抛弃了我的曾祖母。
当时这事闹得很大，村里的宗亲长辈都来协调，通通失效。
于是，我爷爷极不公正的处理方法和态度，让我父亲心如刀割，最后带着我们一家人，离家出走。
他再也不和我爷爷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此生再也没有再也没和我爷爷吃过一顿团圆饭。
我父亲放弃了家里所有的一切，成为了一个彻底的煤矿工人！
（我父亲离家出走后，把我和我弟送到了外婆家抚养，我曾祖母则送回了吴家。谁曾想，很快我曾祖母那边的侄子先后病逝，我父亲万般无奈，只好将我曾祖母送进了敬老院。这就是我曾祖母住进敬老院的全过程）
2004年12月22日，我父亲因为矿难，不幸罹难。
我失去了我的父亲，我的爷爷失去了自己的儿子。
我母亲永远都没法原谅我爷爷，她认为如果不是我爷爷做得这么绝，我父亲是不会走上这条路的。
我母亲觉得，是我爷爷逼死了我的父亲。
这点村里很多人都这么认为，在我父亲的葬礼上，村里长辈不惜得罪我爷爷，直接将父子俩的冲突写进了我父亲的祭文里，甚至用了一句，“被自己的父亲逼进了煤矿”，他们用这样的行动为我父亲鸣不平。
我很清楚的知道，这个说法是很勉强的。
但是，自从我爷爷的种种不公正做法，事实上已经“杀死”了我的父亲，他的偏袒“害死”了一个儿子。
07
无心之语
自我父亲逝世后，我爷爷对煤矿工人这个职业深恶痛绝。
谁曾想，因为生活的压力，他的三儿子，也就是我叔叔也成为了煤矿工人。
为此，我爷爷多次劝我叔叔不要从事这个危险的职业了。
一直以来，我爷爷就是家里绝对权威的存在，几个子女没有不怕他，尤其是我叔叔，可谓是言听计从。
可惜，唯有这件事，我叔叔没有听他的。
越是如此，我爷爷越想让自己的孩子再听自己一次。
他开始想招了，每次当我叔叔回家，他总是会叫他干农活，没完没了的干，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用这些土地收收他的心，别老是往煤矿跑”。
他总是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为此，父子俩少有的发生过争吵。
有一次，我爷爷又劝我叔叔，早点改行。
他对我叔叔说：“你哥已经走了一条不归路，难道你也想走同样的路吗？我不想我家中出两个“岩打鬼”！”
“岩打鬼”，在我们家乡话中意思是被岩石砸死的人，是咒骂煤矿工人最狠的话，也是煤矿工人最听不得的话。
我叔叔一听这话就怒了，他没有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直接把碗一摔！
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在我爷爷面前发脾气。
这一发脾气，我爷爷更怒了，破口大骂：“叫你不听我的，你迟早要死在煤矿上。”
于是，父子俩，不欢而散。
散后再无相见之期，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一次交谈。
2020年5月20日，我叔叔也因为矿难，不幸逝世。
我爷爷失去了最后一个儿子。
村里人说，这是我爷爷自己“咒死”了自己的儿子！
我婶婶因为这次口角冲突，耿耿于怀……
这很不科学，很不合理，却是那么的巧合，那么的痛心。
这就是我的爷爷，他坚强，他勤奋，他组建了一个家，他让人心疼，让人敬畏；
他固执，他偏激，他毁掉了一个家，他让人心酸，让人气愤。
他让人爱不起来，也让人恨不起来。
他只是一个老人，一个被性格毁了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