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法律體系的變幻莫測一直以來都是熱衷于審視日本社會右傾化趨勢的電影導演們持續關注的重要問題。二戰後以來,日本已經誕生了許多質疑法院制度、剖析司法問題的名導佳作,最近是枝裕和也稍微轉變導演風格以真相莫名的《第三度嫌疑人》推動了這種話題。 《檢察方的罪人》延續了是枝裕和前作的精神,并且融合了該類型電影的所有要義,有意識地在保守的安倍晉三政府執政的社會背景下,探讨類似的關于正義本質的問題。

最上(木村拓哉飾)
故事始于初到東京地檢工作的新手檢察官沖野(二宮和也飾)受前輩最上(木村拓哉飾)任命調查一對似乎經營非法高利貸生意的老年夫婦被殘忍殺害的兇殺案件。被列為嫌疑人的一系列可疑人物中有一個引起了最上的注意——松倉(酒向芳飾),在最上學生時代松倉曾涉嫌謀殺最上認識且喜歡的一個女學生而被捕,随後由于證據不足被釋放。如今那起案件的訴訟時效已過,但最上依然無法釋懷,于是決定以謀殺這對老年夫婦的罪名将松倉繩之以法。
沖野(二宮和也飾)
與此同時,最上本人也被卷入到了如今已成為議員的老朋友丹野(平嶽大飾)被指控A錢受賄的陰謀中。導演原田真人以沖野畢業前的最後一堂研修課作為開場,在簡短的序幕中,最上針對檢察官的作用和正義的本質進行了一些憤世嫉俗的講演。就像《第三度嫌疑人》中的律師一樣,他直白揭露在法律面前真相微不足道,正義其實是一場通過編織一個牢不可破的故事而赢得勝利的遊戲。他斷然地說:“滌蕩罪惡的雨,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但他還是執着于追求正義,甚至收集了一堆法槌展示在辦公室裡——事實上日本法官并不用法槌,不過由于西方電影的普及,顯然大家已經普遍預設了其間的關聯。
丹野(平嶽大飾)
複雜的政治局勢也導緻左右為難的最上陷入到了司法迷惑中。在他與丹野的會晤中,我們最初以為他與政客串通一氣,大概是為了保護他的朋友,進而導緻了他自己的腐化,但後來我們發現,事實相反——他倆才是體制中的同謀,目的就是為了打破體制。丹野顯然對右翼政治不抱幻想,緻力于和平主義的理想,試圖揭發體制化的政治腐敗,不惜魚死網破。丹野有心無力未能挫敗又一個新軍國主義政權的崛起(主要由于他自己的妻子被拍到出席了一場新納粹集會),不由哀歎日本沒有新聞自由,而當最上表示願意為他提供更多援助時,他冷淡地打斷最上,提醒他他也是“體制内的人”。
最上執法犯法,與其說是追求正義,更多還是出于個人複仇的原因。他不顧一切地咬定松倉有罪,甚至開始編造松倉犯案的經過,而認真負責的菜鳥下屬沖野卻對上級最上越來越可疑的行為感到内心沖突、不知所措。命案似乎并非松倉所為,真兇可能另有其人。如果最上用這個案子讓松倉伏法認罪,也許也算是伸張了正義,但真正的兇手仍然逍遙法外。最後,最上背叛了自己的正義,成為了他在憤世嫉俗的開場白中警告沖野不要成為的那種“犯罪”檢察官。
诹訪部(松重豐飾)
除此之外,最上還将他的罪行與在英帕爾戰役中意外幸存的祖父長期遭受不公正待遇的曆史問題聯系了起來,在超現實的奇異夢境片段中,他夢到自己和丹野作為拒絕為日本軍國主義而死的軍人的後代,重回到了被稱為“塔南旅店”的煉獄之地。英帕爾戰役的“白骨街道”也讓他與平易近人的黑幫分子诹訪部(松重豐飾)結為同盟——诹訪部構成了另一個促使最上轉向黑暗面的誘惑來源,而最上最終要面對的問題似乎就是,在司法體制内在腐敗的情況下,追求自己的正義是否真的可以麼。
沙穗(吉高由裡子飾)
代表觀衆視角的沖野想要反對最上,但又缺乏抗拒的勇氣——不像他的助手沙穗(吉高由裡子飾)那麼堅定,沙穗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抗擊不公,不過她的方式可能也沒有多麼高尚(基本上依然是出于利己主義而非利他)。“人死了就和東西壞了一樣,”松倉承認殺死女學生後漫不經心說出的這句台詞,似乎恰好揭示了這部電影虛無主義的傾向,影片中指出了一連串看似不可能修複的社會弊病。最上在向上司彙報工作時,無意中聽到一名女檢察官要求訴訟一起強奸案并遭到上級回絕,于是在轉身離開的瞬間又折傳回來,鼓勵她繼續對她的案子施壓,聲援她繼續義無反顧地對抗那堵看似堅不可摧的冷漠之牆;電影一開始輕描淡寫提出了貼合當下現實的如何處理老齡化社會中老年司機的問題,但相對于随後憤世嫉俗的陰暗情節,這似乎完全就像是一個奇怪的冷笑話。
在《檢察方的罪人》黑暗悲觀的氛圍中,随着道德底線不斷崩塌,整個基調越來越陰暗,幾乎看不到希望,隻能在最後沮喪的吼叫中找到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