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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瑞芳㈡|“紅姐”張瑞芳

今年6月15日,迎來著名電影藝術家張瑞芳的百歲誕辰,而6月28日則是她六年前逝世的日子。對這位生于1918年,把藝術當作生命、把生命獻給理想的中國演藝界“老大姐”,吾輩滿懷着敬仰、崇拜之情。在紀念她百歲誕辰和懷念她逝世六周年的非凡時刻,我不由回到為老人家編導紀錄片《瑞草芳華——張瑞芳的故事》的精神狀态,于是,關于她的種種往事就像一個個特寫鏡頭,猛地推到面前……

2010年11月,在上海影城隆重舉行的“瑞草芳華——張瑞芳銀幕生涯70年暨中國電影文化傳承論壇”系列活動仿佛就在昨天。那一次,回顧了這位上世紀40年代重慶話劇舞台上名聞遐迩的四大名旦之一、主演過《松花江上》《家》《李雙雙》《泉水叮咚》等經典佳片的傑出電影明星、中國電影藝術表演學會名譽會長、上影演員劇團老團長的精彩一生,首發我編導的那部紀錄片,并與她的電影代表作dvd一起,作為贈送來賓的禮品。記得老人家在“特别激動和感謝”之餘,與其榮獲終身成就獎時謙虛地表示“我是一個幸運者”一樣,反複強調:“我拍的戲數量不多,談不上多大的成就,大家給我的榮譽太沉了,年輕人比我強……”

百年瑞芳㈡|“紅姐”張瑞芳

通過編導紀錄片,我對張瑞芳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覺得她與其他表演藝術家最大的不同,不是在表演上多麼高不可攀,而是她有着引以為傲的紅色經曆,堪稱“紅姐”……

一、北京,有着紅色靈魂的張家老宅

在籌拍紀錄片之初,與張瑞芳有着親屬關系的朱楓導演就告訴我,張瑞芳小時候在北京住過的老房子——鼓樓東法通寺10号,是一個革命者活動的據點。于是,委托朋友去實地勘察并拍攝,卻見那地方已成“華豐胡同23号”,面目全非,被許多中央戲劇學院的學生“割據”着,隻有她當年的那間卧室還保留得相對完整。

百年瑞芳㈡|“紅姐”張瑞芳

張瑞芳住過的北京老家主卧 周雅婷 攝

百年瑞芳㈡|“紅姐”張瑞芳

1949年,張瑞芳與姐姐張楠(右)、妹妹張昕(左)在北京重逢。

那次采訪張瑞芳的時候,她身體欠佳,住進了華東醫院,顯得有點遲鈍,但說起往事立刻精神一振。她說,南京發生“下關慘案”後,他們舉家遷到北平,母親杜健如(後改名廉維)為了擺脫因參加北伐的丈夫殉國和幼女病亡造成的極度悲傷,用一部分積蓄在偏僻的北城買下了梅蘭芳的一座舊宅。“一二九”學生運動爆發後,這裡經常會來一些神秘的“陌生人”,是她姐姐張楠帶回家的“同學”——彭真、姚依林、蔣南翔等等,還有黃敬(解放後天津第一任市長)。當年幼的張瑞芳知道這些都是上司學生運動的北平地下黨幹部後,就懷着崇敬的心情,透過自己卧室的紗窗,看着他們一個個走進東邊的屋子。一整天,那裡悄無聲息,卻能根據母親守在門口“把風”的行為判斷出,那扇門裡正在進行着神聖的事業,心中便亮起了一盞燈。

這情景後來在張瑞芳和金焰、張翼、秦文等人一起主演的電影《母親》中得到再現,她扮演的正是為革命者“守門”的母親。這部以張瑞芳母親的革命經曆為藍本的電影,往往被人們忽略,但在她心裡,是一部非常重要的作品。

百年瑞芳㈡|“紅姐”張瑞芳

電影《母親》1955年,張瑞芳飾母親,金焰飾老鄧

不久,張瑞芳的母親就成為中共黨員,直接受黃敬上司,就像後來在重慶張瑞芳直接受周恩來上司那樣。在母親和姐姐的影響下,“抗日救亡”的意識迅速占據張瑞芳的腦海,她加入了由北平地下黨上司的青年團體“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積極參加遊行和左翼電影戲劇工作者組織的演出,在獨幕話劇《黎明》中扮演失業勞工的妻子蓮香,由此認識了兩位重要人物:此劇的男主角崔嵬和編劇陳荒煤。在這兩位的引領下,她走上了一條革命文藝的道路。

百年瑞芳㈡|“紅姐”張瑞芳

二、奔波,充滿紅色浪漫的移動劇團

“七七事變”爆發一周之後的7月15日,以宣傳抗日為宗旨的“北平學生戰地移動劇團”成立了,團長是張瑞芳的同學郝龍,成員包括榮高棠、楊易辰、程光烈、她的姐姐張楠等等,還有已經是中共黨員的24歲的陳荒煤。說起這段坎坷又有趣的經曆,張瑞芳會突然振奮,因為她把跟随劇團開始“移動”的這一天作為自己參加革命和走上專業文藝工作道路的日子。

張瑞芳和姐姐張楠、榮高棠、陳荒煤四人計劃先到天津,再乘船去上海,辦理好相關社團手續後再回濟南,和劇團其他成員會合,然後一路南下。為了安全起見,她和姐姐穿上花旗袍,扮成小姐。榮高棠一身對襟小褂,像是來接她們的男傭。陳荒煤則穿着洋裝,裝成她們的表兄。他們在天津等了兩天,終于登上英國“太古号”輪船,前往上海。

船在煙台海面上漂了幾天後來到青島,在舅舅杜經田的幫助下他們才抵達“中轉站”濟南。當他們和黃敬、楊易辰等人會師後,一緻決定先去南京造聲勢,以獲得當局的認可,然後才好順利展開宣傳活動。他們發揚風格,在列車上“占領”了最後一節運牲口的敞篷車廂,可過了徐州突然大雨傾盆,車廂裡積滿了水。榮高棠大聲喊道:“女士們就别客氣了,不能坐在水裡呀,就坐在男同學腿上吧!”張瑞芳一轉身就坐在了楊易辰腿上,她姐姐坐在榮高棠腿上,一幫人緊緊擠在一起,避雨又取暖。細心的陳荒煤發現頂篷上積了很多水,就用棍子一頂,水嘩啦啦從四邊傾洩而下,大家哄笑着湊起了打油詩——哈哈哈,提起這段往事,張瑞芳就連說帶比劃地笑出聲來。

到了南京,在沈鈞儒先生的斡旋下,他們見到了時任教育部長的張道藩,這才獲得演出機會。劇團首推陳荒煤新編的《打鬼子去》,講述日本鬼子如何在淪陷區欺淩、侮辱中國人的慘劇。張瑞芳扮演的張大嫂被日軍玷污後痛不欲生,但懷中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當她無意中摸到一手鮮血,發現孩子已死,便慘叫一聲,跌跌撞撞沖下舞台……

張瑞芳摔倒在背景的蘆席墊上,還在瑟瑟發抖。記者問她怎麼演得那麼真實?她答不上來,隻記得用棉花浸滿自制的“血水”塞在“嬰兒”肚子裡,幫助自己調動情緒,非常有效。後來有人總結說,她這種方式就是“體驗派”。

當局允許他們公開演出了。于是,他們的漂泊和戰争一樣剛剛開始,邊走邊演,很革命,也很浪漫……

百年瑞芳㈡|“紅姐”張瑞芳

三、重慶,記載輝煌成就的紅色舞台

張瑞芳跟随移動劇團到達西安,正要奔赴向往已久的延安時,劇團“幹事會”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和演藝前途,決定讓她去重慶。為此,張瑞芳曾經耿耿于懷,用她的話說就是“眼淚刷刷地流”。她沒有,也不可能料到,重慶會成為她一生中最為重要的城市。

在重慶,她演過《全民總動員》《上海屋檐下》《國家至上》《女子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國賊汪精衛》《北京人》《秋收》《棠棣之花》《屈原》《家》等無數舞台劇,以及電影處女作《火的洗禮》;其中《屈原》最為轟動,那段日子,重慶到處都有人在學戲裡的“雷電頌”,“炸了吧!炸了吧!”大大激發了群眾的抗日熱情,作為“四大名旦”之一,張瑞芳名副其實。更重要的是,她在重慶正式成為中國共産黨的一員,并直接由周恩來上司,一直延續到解放後。

那年夏天,周恩來在重慶《新華日報》社的接待室裡單獨約見張瑞芳。他先是靜靜地聽她說,出身、家庭、演戲,一切的一切。張瑞芳說,“從小到大,無論在哪裡,大家都對我很好。”周恩來笑了,說,“大家都對你挺好,那是因為你對大家也一定不錯。”周恩來鼓勵她“多交朋友,向優秀的前輩們學習,在演劇上精益求精,做共産黨的好演員”。周恩來的這句話,張瑞芳牢牢記了一輩子。

百年瑞芳㈡|“紅姐”張瑞芳

1963年,周恩來祝賀張瑞芳榮獲第二屆《大衆電影》百花獎最佳女演員,中為周揚。

為了更有利于為黨的文藝事業工作,周恩來親自部署,讓張瑞芳“淡出政治圈”,“隐蔽”下來。周恩來表示,他工作非常忙,是以可能做不到定時頻繁地與她見面,但隻要有必要,他會與她聯系。于是,張瑞芳連黨的組織生活也不參加,并對原來熱心參與的一些事情故意表現出冷淡,心裡則是又别扭又痛苦,還不能跟任何人說,隻能靠不斷地演戲來充實自己,忘卻隐瞞黨員身份的不爽。

盡管如此,張瑞芳還是有幸無數次走過那條蜿蜒的小巷,前往曾家岩50号,那幢三層的小樓房——周恩來的住處。當她站在高處,俯瞰滔滔的嘉陵江以及兩岸的景色,不由感到一陣心曠神怡,原來淤積于胸的愁緒也就消失殆盡了。和大家一樣,張瑞芳也喜歡叫周恩來“大哥”,多次聆聽“大哥”描繪抗戰勝利後建設新中國的宏偉藍圖,品嘗“大哥”親自下廚做拿手菜“紅燒獅子頭”,她感到幸福無比。

在每一個成長的關鍵時刻,張瑞芳都會受到周恩來的鼓勵和支援。她一刻也不曾忘記“周大哥”的教誨,“在演劇上精益求精,做共産黨的好演員”,踐行終身。

百年瑞芳㈡|“紅姐”張瑞芳

《南征北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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