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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藝|三代人一副杠

守藝|三代人一副杠

元氏縣位于石家莊市的中南部,西倚太行山與井陉縣接壤,西南鄰贊皇縣,南與高邑縣相接,東部與趙縣、石家莊市栾城區相鄰,北與石家莊市鹿泉區相鄰。每年農曆三月十八,是元氏縣東正村過廟會的日子,而“擡花杠”則是東正村的傳統表演項目。

“擡花杠”又名“擡皇杠”,是曆史悠久的地域性民間花會形式,它起源于隋末唐初,興盛于明清,距今已有一千餘年曆史。“擡花杠”在華北一帶十分盛行,這些民間花會涉及整個元氏縣及蒼岩山周圍村落,有着極高的觀賞性。2007年,“擡花杠”被列入河北省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

東正村的花杠會

東正村位于元氏縣東張鄉,是一個人勤物豐、天藍水清的村落。郭吉書(已故)、郭青海、郭棟傑一家祖孫三代,生于斯長于斯。郭青海的父親郭吉書是東正村“擡花杠”的第一位組織者,1989年的農曆三月十八,東正村舉辦廟會,複興後的花杠會第一次出會,共出動了六連杠。那時的郭青海才30多歲,還在農機局上班。在郭青海的記憶中,從自己記事起父親就與“杠”難解難分。

守藝|三代人一副杠

廟會表演

東正村花杠會的早期曆史,因沒有文字記載而無從查考。郭青海家裡傳下的一本從清朝年間留下來的古書《花杠記錄》,堪稱東正村花杠會最早的文字記錄了。“《花杠記錄》記載了從清道光至民國年間共100多年花杠會行會記錄。”郭青海口中的書是一本泛黃的冊子,現在已經禁不起翻頁,書中記載了花杠會的會規,“杠”的組成和擡“杠”的人員以及到過的地方,等等。

“書中記載了道光二年(1822年)東正村秀才齊玉振曾重建杠會,聲勢浩大。這些證據都可以說明,至少在清代,擡花杠的表演已經在東正村存在了。”郭青海說,“擡花杠”不僅在元氏有,井陉、栾城和南和等縣也都有“擡花杠”的習俗,由于地域的不同,傳說由來也各不相同。元氏縣的“擡花杠”在曆史上由東正村及其附近六個村共有,它是這些村落的國術、旗會、槍會、鼓會、大刀會等各種花會的“首領”,它們總稱為“三山(井陉蒼岩山、元氏萬花山、贊皇五馬山)聖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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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杠記錄》古書

“擡花杠”以舞者肩擡三皇姑聖像《過駕》而得名,主要是為祭祀三皇姑(俗稱“三奶奶”)。關于“三皇姑”的傳說,情節有“金枝玉葉反父皇”“三皇姑出家為尼”“禦林軍火燒百草寺”“踏遍青山擇佳地”等。按東正村的習俗,每年要在農曆三月十八舉行隆重的廟會,擡着三皇姑的聖象出巡,并伴以擡花杠等各種花會的表演。“三皇姑沒有固定的廟,每年都會選擇村裡有德行、有影響、熱心的村民輪流進行供奉,這是東正村擡花杠與其他地方不同的地方。”

民間傳說形成于民間,其曆史傳承也深藏于民間。如今,“擡花杠”弱化了祭祀儀式,成為村民們自娛自樂的一種民間團體舞蹈,村民通過廟會來祈福慶豐收。目前,東正村花杠會主要分布在元氏縣東張鄉的3個村,分别是東正村,西張村和上張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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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裡的花杠模樣

“擡花杠”由杠杆、杠箱、杠樓、杠鈴、彩旗、幫子等組成,杠杆長4米,直徑12厘米,用硬木(槐木或榆木)做成。

“杠為古代的一種運輸工具,其組成的隊伍稱為‘綱’。杠箱在杆的中間,重達40斤,杠箱四周繪有花鳥、神獸圖案,兩側挂着鐵環,杠杆上綁有兩串銅鈴。杠夫邊行進邊颠動杠杆,鐵環随着杠杆有節奏地顫動而發出‘啪啪’的聲響,杠鈴也随之叮當作響。”郭青海繪聲繪色地講着,打開記憶的閘門,那些在年輕時擡杠的鮮活場景如潮水般湧來。

元氏縣東正村現有18副花杠(也稱皇杠),而且都是從各地搜集而來的舊杠。“上世紀80年代,用的都是流傳下來的舊杠,當時隻有4副舊杠,後來又陸續從邢郭、栾城、武城等地買來舊杠。不同地區的舊杠花紋也不同,但都比較精美,不止有繪畫還有雕刻的圖案。杠箱上常繪有精美細緻的蝙蝠、青龍、白虎等神獸圖案,寓意吉祥。”郭青海家也存有一副杠,兩頭細,中間粗,漆成黃色,長約4米。杠箱用榆木制作而成,塗以桐油,飾以彩繪。杠箱上的花紋正面為虎頭,立柱上有兩條龍,制作精美細緻。杠頭用紅布包裹,寓意鴻運當頭。杠箱上面是拱橋式的镂空杠樓,上面插有各色彩旗,杠杆穿插其中。“表演時,花杠按次序排列,分為頭杠,第二杠,第三杠……以此類推。現在村裡過廟會表演多達18副杠。擡杠時沒有一定規矩,人越多越熱鬧,我們要串3個村,會擡杠的都可以換班擡。人多紅火,而且有看頭。”

一年進行一次的擡花杠,人們都鉚足了勁兒。下至十幾歲的孩子,上至80多歲的老人,都想擡擡“杠”。“誰的杠誰負責,這些杠都是由各家儲存,家族世襲。隻有出錢買杠的人才有資格擡。對村民來說,擡花杠是無比榮耀的事兒。"除杠杆、杠箱這些主要道具外,伴随花杠表演的還有鑼、鼓、旗、牌、傘、扇、金瓜、钺斧、朝天镫……這些道具有的已儲存了幾十年、 上百年,留下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長印記,承載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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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一輩擡杠人傳藝

曾經紅火的擡花杠

1995年,東正村的“擡花杠”迎來高光時刻。在元氏縣春節民間藝術調演中,東正村的“擡花杠”名列衆多民間藝術品類之首,榮獲一等獎。

“90年代初期,‘擡花杠’正紅火着呢,擡得人也多,有四五百人。那會兒正月裡就開始每天練杠,直到春節會演。行會前一天,我們會集中各杠的演藝人開會,布置第二天的事宜,規劃行會路線。”說起1995年的春節會演,父親郭吉書的高大的身影在郭青海的腦海中清晰浮現,當時60多歲的郭吉書是統領“擡花杠”的總指揮。數十盤花杠的表演全聽他指揮,有令則行,有禁則止。

“擡花杠”在早晨7點左右開始,在隊伍的前後各有兩列信号隊伍,通常他們放槍開路,然後由會長手舉印有龍圖案的藍色旗幟發号施令,帶領全隊從恭敬“三皇姑”神像的人家中開始上路“踏街”(也稱串街)。“當時,隊伍很長,大約有一公裡,我們全程要繞七個村,隊伍的頭和尾全靠槍聲來知曉。”

行會當天,寬闊的鄉間道路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前來看熱鬧的村民。巷子裡鑼鼓喧天,人聲鼎沸,家家戶戶懸挂着一排排鮮豔的“彩子”(“彩子”是一種紙制裝飾品,造型美觀,色彩鮮豔,寓意吉祥)。花杠伴着喧鬧的鈴铛聲響有節奏地左右搖擺着,與滾滾人流沿着大街向前湧去。

排在隊伍最前頭的是花杠會,一副花杠由二人擡,最少要有4副花杠,多則不限。他們把杠箱上插滿五顔六色的彩旗,搞得花花綠綠、色彩缤紛,十分惹人注目。花杠會在行進過程中做各種動作和各種隊形變化(也進行盤花杠表演)供村民觀看欣賞。表演時,杠手不能用手扶杠,僅僅依靠肩膀、頭、頸和腰部的互相配合,保持花杠平衡,完成各種舞蹈動作,十分考驗技藝。

擡杠隊講究步伐,四五十斤重的花杠在杠手的脖子、肩膀、脊背、胸前靈活移動,從左肩滑到背後,從背後滑到右肩,又從右肩滑到胸前,聽話似的與杠手渾然一體。每到各個大街三岔口、十字路口,“藍旗”會作出令花杠做“倒肩”等動作的指令進行隊形變化。有的村民會在大街三岔口、十字路口放上方桌或者凳子,上面放茶水供演藝人飲用解渴。這時花杠會做一些如“花杠盤桌子”“三連杠抽芯”“五連杠抽芯”等隊形變化供村民觀看欣賞。

“花杠舞的舞蹈動作粗犷、豪放,有頭頂杠、轉肩、換肩、轉背、顫背、蹲步等動作。舞蹈動作還有一個口訣:腳步沉、膝微彎,小甩走,大甩轉,腳掌彈地全身顫。”郭青海說,年長的杠手功夫老到,不僅能走“雙向前”“雙對肩”“雙對前”“雙對臉”,還能把杠子高置頭頂,低置臀部,自如表演,不管身體如何晃動,杠頭都紋絲不動,頗具技巧和功力,沒有多年的勤學苦練是辦不到的。

花杠舞的音樂主要是腰鼓伴奏,也稱“花鼓會”。“花鼓會”由2個鑼2個镲和8個鼓組成,共同給花杠舞加勁助威。“因表演時多至十八副杠,隊伍龐大,去年又加了兩個大鼓。”郭青海介紹,十幾副花杠有規律地進行隊形變化,左右互相穿插表演時,花鼓隊也同時開始表演,4對鼓列道路的兩側邊打鼓邊列隊,鑼對鑼、镲對镲四人交叉面對面站中間,然後伴随着打鼓的節奏開始演奏鑼繞镲走單8字、走雙8字等表演。表演完後接着到下一個十字路口重複表演,直到行進至村外場地大的地方,花杠隊會把所有的動作和隊形變化重新再做一次供村民觀看。

“擡花杠”的行走路線是固定的,頂插彩旗的“花杠”隊伍像一條彩色的蛟龍在各個村子裡飛舞,有節奏的花杠和銅鈴發出陣陣鳴聲,表演起來蔚為壯觀。長時間演出時,也會由四人兩班輪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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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承的承諾

随着年齡的增大,50斤重的杠箱漸漸讓郭青海感覺力不從心。今年廟會,郭青海将自己肩上的“杠”交到了兒子郭棟傑手中。“我年齡大了,擡不動了,年輕人該擡了。”郭青海的眼裡流露出對兒子的殷切希望。

1980年出生的郭棟傑,是目前東正村花杠會最年輕的表演者,也是熱愛擡花杠的年輕人。從8、9歲就看着爺爺和父親擡花杠,到現在自己也上手擡花杠,郭棟傑對“杠”有着常人了解不了的情感。“小時候奶奶帶着我去廟會上看爺爺擡花杠,爺爺在最前頭領杠,可厲害呢。”或許在那時,郭棟傑的心中就埋下了擡花杠的種子。

守藝|三代人一副杠

東正村花杠會自重建以來,随着社會環境的變化,花杠會的生存也遇到了極大的危機。“花杠會的人員老化,最長者已經八十六歲了,年輕的也大部分都五十多歲了,我算是最年輕的了。”今年三月初,由張彥聚、郭青海、郭夕賢、齊占科、耿換林、耿志國等花杠會的主要代表商量并經村委會同意決定讓郭棟傑擔任新一代繼承人,重新組織年輕人學習、練習擡花杠,把東正村擡花杠這項非遺表演更好地傳承下去。

像不少民間舞蹈不能得到廣泛傳播一樣,資金的短缺、年輕人的缺乏以及擡“杠”動作的難度都讓“擡花杠”這類民間舞蹈藝術面臨消逝的風險。“短時間内讓年輕人參與學習擡花杠并非易事,雖然想參與的年輕人不少,但是由于工作和經濟等原因,好多年輕人望而卻步。這種情況下我隻能先去找村裡參與擡花杠的老人,讓他們做年輕人的說服争取年輕人參與;或者讓想參與的年輕人自己找搭檔,通過村裡大喇叭、微信群等大力宣傳,廣招年輕人參與。”

郭棟傑想了很多辦法積極争取年輕人的參與,甚至找了很多村裡的女人來參與“擡花杠”。“今年廟會,男女比例就是各半。40多斤重的花杠對女人而言是一個極大的挑戰,一些初學的女人往往因配合不協調而導緻杠杆起伏過大,還沒擡一會兒就感覺肩膀酸痛,受不了。擡花杠表演是體力活兒,一些像‘換肩’‘蹲裆步’‘頭頂杠’等技巧高的動作,還是男人們擡更有看點。”

東正村花杠會如今已經新招了20多個年輕人參與,每周六日,他們邀請老一輩表演好的人到村委會大院表演,手把手地教年輕人學習擡花杠。

在民間藝術的曆史長河中,“擡花杠”這種民間舞蹈以其獨有的形式,起源于民間鄉裡,生長于田間村頭,發展于社會生活,反映了勞動人民的生活精神風貌。伴随時代的腳步,曆經歲月的洗禮,“擡花杠”以其獨特鮮明的個性綻放在中華藝術之林。

“‘擡花杠’是老祖宗留下的東西,不能消失在我們這一代的手裡。”——這是郭棟傑給自己定下的目标,也是他對父親等老一輩擡“杠”人的承諾。

(燕都融媒體記者 張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