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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國鈞:從為金而生到為國而行

作者:學習時報

描繪劉國鈞比較貼切的是“技術控”三個字。劉國鈞不像通常意義上的老闆抑或企業家,而更像是紡織技術專家——他在技術方面的鑽研精神,很多企業家難以望其項背。劉國鈞所創立和上司的企業成長發展的核心秘訣是不斷的技術研發、不斷的技術疊代,而且是老闆帶頭引領技術研發。有劉國鈞這樣的“技術控”實業家,在其自身和企業發展的同時,也促進和帶動了中國紡織技術的整體革新、趕超和發展。

在開發國貨、發展民族工業、争奪中國市場的過程中,大多數實業家着眼于發現和占領市場,劉國鈞則着眼于在技術和管理上跟上日本、超越日本。劉國鈞認為,中國的紗布行業是否有希望,其決定權在自己手上。1935年,在考察日本歸來之後的報告會上,劉國鈞拷問自己和同行:“日人的身體是肉做的,不是鋼鐵的,與吾人一樣,他們在中國開廠成本減得輕,而我們連這一點小事都學不上,社會上何必多我們這些工業人,來徒然消耗這個養命之源的吃的白米飯?”在發展民族産業的過程中,劉國鈞雖然隻是學徒出身,但是從來不偏離技術革新、科學管理的賽道;他的事迹,是以成為中國近代工業史的佳話。

(一)

與同是從事紡織業的張謇、榮氏兄弟、穆藕初等人相比,劉國鈞作為企業的創始人、一把手,特别重視研究紡織技術的革新,或與其學徒經曆有關。在合夥成立常州地區第一家機器動力織布廠時,劉國鈞主管工廠生産,雖然從日本引進機器,但是斜紗布的品質問題一直困擾他,經過刻苦鑽研,最終解決了紗漿機無法烘幹紗的故障。

劉國鈞總能在工廠的營運中發現痛點,及時革新。比如1923年,劉國鈞聘請上海錦昌鐵工廠陳清鑒,把廣益染織廠手拉織機改成腳踏織機,生産效率增長兩成。1934年春,劉國鈞重金聘請日本割絨勞工來華傳授割絨和磨刀技術。兩三年間,他開創了中國民族紡織工業中最早生産絲絨、燈心絨成功的先例。

劉國鈞靠不斷的技術革新,将大成公司由1個廠發展到4個廠,紗錠由1萬枚發展到8萬枚,資金由50萬元發展到400萬元,是當時的奇迹。1945年8月,日本無條件投降的消息傳來,劉國鈞欣喜若狂,并随即趕回上海,迅速籌集大成複廠需要的物資,使常州3個廠在短期内恢複了生産;經過2年的努力,庫存原棉、機物料、成品、流動資金均超過戰前水準。如果不是因為企業家對紡織行業和技術的熟練了解,很難發生這些奇迹。

(二)

因為對技術鑽研和革新的興趣,劉國鈞多次考察歐美,四上日本、八赴香港、三下台灣;實業家中像他這樣不辭勞苦地滿世界跑技術的不多。

劉國鈞初渡東洋,赴日本考察織布業。他注重吸收日本企業管理經驗,解開日貨成本較低的原因,并且總結為注重科學管理、注重實效、精簡工序、節約物料4個關鍵方面。

劉國鈞在開辦廣豐、廣益布廠的時候,創造性地采用農戶委托模式,在湖塘橋委托人組織農戶代紡代織,生産條漂、條斜,布廠則把握住關鍵的品質環節,實作快上馬、少投資、多織布、賺大錢,取得了成功,獲得豐厚的盈利。

劉國鈞建立大成紡織染公司管理制度,提出“工管工自治化、工教工互助化、工資等級化、華廠日廠化、出品日貨化”的企業目标。劉國鈞以重金禮聘紡織專家陸紹雲任工務長,聘任教育家顧峤若為訓育主任;企業生産經營蒸蒸日上,年終獲純利50萬元。後來,劉國鈞再次通路日本,考察日企的管理和技術方面的經驗。他深感要與日貨抗衡,必須形成紡織染于一體的聯合企業。回國後,劉國鈞毅然将十分興旺發達的獨資廣益染織廠以24萬元資産股額,并入大成紡織染公司,将原大成紡織染公司改名為大成一廠,廣益染織廠為大成二廠。

(三)

劉國鈞父親是鄉間塾師,他自己幼時接受蒙學教育,但7歲時父親因科舉失意、名落孫山而患精神病,家境破敗,劉國鈞年少時就得為家庭的生計打拼。“問我平生少時苦,一生學費錢八百。”劉國鈞本名金生,但是在成為奔牛鎮首富之後,他有了更多的抱負,厭煩本名“劉金生”,他對父親說:他再也不能為金而生,而是要為國而行,要改名。父親反複推敲,取白居易詩“為問三丞相,如何秉國鈞”,改其名為劉國鈞。

日本占領東北之後,劉國鈞起草《土紗救國計劃書》,提出在全國推廣和發展土紗事業,以防備中日絕交,日本以棉紗制裁中國;同時,在公司内部發起救災捐款和支援抗日部隊捐款,提倡永不購置日貨,實行中日經濟絕交,努力生産,實業救國。劉國鈞提倡國貨,堅決抵制日貨。1933年,南通教育局請劉國鈞介紹大成公司實行“工教工、工管工”的經驗,此行劉國鈞得以參觀南通大生一廠,被張謇實業救國、教育興邦的情懷和實踐深深感染。1944年,劉國鈞撰《擴充紗錠計劃刍議》,考察英、印、日棉紡織業的興替,建議成立強有力的全國紡織業聯合會,拟訂詳善計劃,全力發展紡織工業。

1937年,日寇發動全面侵華戰争後,大成公司在常州的3家工廠先後被炸,淪陷之後的物資損失十分慘重。常州被日本占領後,大成一廠被炸,大成二廠被燒毀,大成三廠淪為日軍養馬場。劉國鈞此時仍然恪守信用,在十分困難的情況下于1939年全額歸還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的戰前貸款,深受銀行家陳光甫的贊賞,結為知交。

(四)

1950年春,劉國鈞毅然将香港東南紡織有限公司交給劉漢堃、劉漢棟,偕夫人回到内地。在抗美援朝運動中,大成公司共捐獻50億元,劉國鈞個人捐獻2億多元,并主動将留存于上海、香港的毛紡工業獻給國家。後在江蘇省私營棉紡業中率先實行公私合營。

混亂不堪的社會和政治環境,使得劉國鈞十分渴望和平安定的經營環境。1914年,因不堪忍受地方勢力的敲詐勒索,劉國鈞将奔牛鎮的2家店鋪全部盤出,遷居常州,發展事業。日占時期,劉國鈞的大成紗廠損失慘重。劉國鈞在新中國成立之前,家族産業在國外已有廣泛的分布和基礎,但是新中國成立後,他毅然把産業遷回祖國大陸,其三子劉漢良也從美洲傳回祖國大陸。雖然有國外基礎和經曆,但是劉國鈞和劉漢良有個共同的感受:“離開了自己的祖國,寄人籬下,受人擺布,任人宰割,哪怕他是‘百萬富翁’,心情也是很苦悶的。”

劉國鈞總結自己的人生:“日食三餐元麥糊,夜卧一張竹編床。半生事業萬人功,富就安樂不忘貧。”身為巨賈,劉國鈞仍然勤儉節約,他認為自己的事業是衆人的功勞。劉國鈞在辛亥革命中掙得人生的第一桶金,在抗戰中不屈服、不附逆,新中國成立後,他作出最重要的政治選擇——堅定地和中國共産黨站在一起,這些關鍵選擇最終使他成為近現代實業家中不可或缺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