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ria fontoura
譯者：issac
校對：易二三
來源：rolling stone（2021年1月26日）
11月7日，加利福尼亞奧哈伊上空的烏雲已經消散，趙婷笑個不停。這個沉悶的周六，她原本計劃宅在屋内，在漫威的《永恒族》的後期制作中度過，這部電影将于今年晚些時候上映。但是，就在痛苦的五天前（或者是幾個世紀之前？），喬·拜登成為總統選舉獲勝者的消息傳出後，她改變了計劃。現在，是時候吃她最喜歡的意大利餐廳的披薩和提拉米蘇來慶祝了——該死的乳糖不耐症。
「出于某種原因，」她以幽默的口吻說，「太陽出來了，外面很美。」是以，我可能會花一天的時間點很多我告訴自己永遠不要吃的食物，好好享受陽光。」
事實證明，這隻是短暫的喘息之機。拜登的勝利讓位于特朗普支援者的否認和暴力反抗，新冠病毒危機瘋狂肆虐。疫情的嚴重程度不僅推遲了原定于11月上映的《永恒族》，也推遲了趙婷的第三部獨立電影《無依之地》的上映，該片有望角逐奧斯卡。該片原計劃在12月上映，現在改檔于2月19日在影院和hulu平台同步上映。
《無依之地》
對于38歲的趙婷來說，這是一條漫長的路。從2018年秋季開始，兩年來的大部分時間，她差不多同時拍攝了這兩部電影。去年9月，漫威聘請她執導《永恒族》時，她開始像打遊擊戰似的拍攝《無依之地》，持續了四個月，這部電影描繪了一個由年長的流動勞工組成的美國下層階級，他們住在貨車裡，為了生存而追逐季節性工作。除了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和大衛·斯特雷澤恩之外，所有這些人都是現實生活中的遊牧民。這部電影對目前的文化時代進行了獨特、尖銳的診斷和治療。
「這是一次維他命的注射，」麥克多蒙德這樣評價這部電影。「這段時間打破了人們移情的天性，因為每個人都非常需要這個社會，我們非常渴望聯系。看過的人（告訴我）這是一種宣洩。這讓他們走出了渺小的自我，讓他們好奇整個世界在做什麼。」
盡管《無依之地》處在政策及其對人類的影響的交叉路口，但它顯然是一部與政治無關的電影。趙婷太過尊重她鏡頭中的人物，是以沒有将他們簡化為一種比喻或想法的化身。他們的故事是最重要的；他們的投票習慣無關緊要。他們很窮，需要政府服務——他們是自由派嗎？他們年紀更大，而且是白人——他們是特朗普的支援者嗎？這些問題不僅從未被提及，你甚至從未想過。
這種中立性是趙婷的作品所特有的。盡管她堅持關注被忽視的人群——無論是她2015年的處女作《哥哥教我唱的歌》，還是之後獲獎的作品《騎士》（該片聚焦于住在南達科塔松嶺印第安保留區的拉科塔蘇族青少年）——沒有強迫你接受任何内容。她不是艾倫·索金。在現實生活中，趙婷可能公開表示過偏向于左派，但在銀幕上，她唯一的目标似乎是向你這個人，介紹另一個人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每個細節都被渲染得如此精緻，你幾乎可以呼吸到他們的空氣，感受自己的胸部與他們一起起伏。她拍的電影就像心跳一樣。
《騎士》
「我有自己的政治觀點——強烈的觀點，」趙婷說。「但作為一個講故事的人，我并不适合說服别人相信我的觀點。我在餐桌上就會這麼做。但當我對一個世界和其中的人産生興趣時，我更感興趣的是為角色創造盡可能真實的體驗。」
對于她所有預算有限的獨立電影來說，這意味着她要融入一個群體，直到她找到一個能抓住她興趣的人——并準備好接受特寫鏡頭。她經常去酒吧，參加當地的活動，甚至去加油站，和人們聊天，尋找引人入勝的故事，她可能會把這些故事改編成電影。
在創作《哥哥教我唱的歌》時，她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位名叫布雷迪·詹德羅的年輕馬語者身上。在他在牛仔競技會上摔了一跤之後，她經常打電話給他彙報情況。詹德羅在《騎士》中飾演布雷迪·布萊克本，他經曆了痛苦的恢複和适應，因為受傷，他可能永遠無法再次騎馬。影片中他的父親和妹妹由他本人的父親和妹妹扮演；他的朋友萊恩，在他自己的競技會上摔倒癱瘓了，片中由他的朋友萊恩扮演。劇本，雖然不是對他們的生活一比一的再創造，但充分展現了他們的個性，并吸收了他們的經驗的基本細節。
《哥哥教我唱的歌》
「她基本上就像一個記者，」麥克多蒙德說。「在選角過程中，她要求見一下我生命中的人。她問問題，了解你的故事，然後根據你的故事創造一個角色。這給她的故事帶來了深度，她相信這些故事的魔力将會創造出一些非凡的東西。
趙婷說，和陌生人搭讪出奇地容易，越是遠離美國擁擠喧嚣的沿海城市，就越是容易。（她說：「在松嶺，如果門沒有上鎖，我就直接走進别人家。」）但是建立私人關系需要一點努力，特别是在偏遠的地方，媒體可能會每年來一次或兩次，報道一些正在發生的困境，然後消失。趙婷在故事的背後尋找故事。她知道如何建立信任。
她說：「尤其是在邊緣社群，人們有一堆話要對你說，因為他們認為那是你想聽的。是以我通常不得不坐在那裡聽他們說教。然後我說，『嘿，好吧，你支援哪個足球隊？』我總是喜歡研究有關人類的東西。然後一旦你到了那個點——關于晚餐，關于高中時的戀人，關于我們都了解的事情，我們都共享的事情——這時他們就會說，『好吧，也許還有更多内容。』這就是我投資的時候。」
她将這種方法論運用到《無依之地》中，産生了深刻感人的效果。一些角色在記者傑西卡·布魯德2017年出版的同名非虛構的書中有所描述，這部電影就是根據這本書改編的。其他人則是趙婷和麥克多蒙德在路上遇到的，麥克多蒙德選擇了這本書，同時也是電影的制片人。
在四個多月的時間裡，趙婷和她的演員們開着自己的面包車穿梭于南達科他州、内布拉斯加州、亞利桑那州、内華達州和加利福尼亞州，在影片中穿插着他們遇到的人的故事。麥克多蒙德與遊牧民族的同伴們并肩工作，在亞馬遜的倉庫打包包裝盒，收割甜菜加工糖，在沙漠露營地清洗廁所。在他們的描繪中沒有憐憫或操縱。正如麥克多蒙德所言，趙婷「在情緒和多愁善感之間劃了一條清晰的界線。」
「我們每個人都會在某一時刻經曆自己的末日，」趙婷在談到影片的主題時說。「我們被迫戰鬥，有時不得不重新定義我們自己，因為曾經定義我們的一切都已經消失了……堅持不懈，尋找新的生活和自我意識的能力——對我來說，這就是人類的精神。」
麥克多蒙德飾演的弗恩，在丈夫去世、支撐着整個小鎮經濟的一家制造廠倒閉後，一直在尋找自己的出路。她沒有工作，買不起房子，隻好獨自上路。她是一個堅忍而獨立的人，但同時也是一個溫暖而溫柔的人——這是趙婷從真正的勇士麥克多蒙德，甚至是她自己身上提取出來的特質的混合體。
趙婷說：「自從我開始為第一部電影做準備，我就一直生活在路上，在車裡、露營地、汽車旅館裡。我花了很多時間獨處。我還挺喜歡的。找到一種平靜和孤獨的感覺是最難做到的事情之一，但擁有它也是一件難以置信的事情，因為它能讓你度過幾乎所有的事情。」
趙婷從小就四處流浪。她是獨生女，在北京長大，她在學校裡是個「搗蛋鬼」，撕掉課本的封面，以便在課堂上隐藏漫畫。她癡迷于西方文化，狂看mtv、《終結者》和《修女也瘋狂》等電影。（她是個電影怪人，我們在zoom上聊天時她的背景是《2001太空漫遊》的劇照。）她的父母縱容她不安分的精神，在她14歲的時候把她送到倫敦的寄宿學校。但在她17歲的時候，就待不下去了，她對美國的渴望太強烈了。她告訴父母她想去「好萊塢标志所在的地方」，然後她轉到了洛杉矶高中。
「我知道的太少了，」趙婷笑着說。「邁克爾·喬丹、邁克爾·傑克遜、麥當娜、普林斯——這些都是我真正在乎的。我被保護得很好，很無知。但當你1999年把我放在洛杉矶市中心時，我發現了很多東西。」她笑着說。「有很多東西有待發現。」
《2001太空漫遊》
認識到趙婷對她新家的複雜性一無所知，一名政府部門的高中老師（在範斯坦的指導下）每天放學後輔導她美國曆史，這引發了她對政治的興趣。趙婷後來在馬薩諸塞州的芒特霍利奧克大學學習政治學，在曼哈頓做過一段時間的調酒師後，在紐約大學學習電影。
她的電影是典型的美國電影——她的鏡頭深情地投射在我們的平原和山脈，我們典型的邊遠地區——這是她天生的好奇心和旅遊欲望的結果。但她肩上的「負擔」也少了，因為她來自中國，「對于曆史，對于一切的意義，因為我沒有參與其中。」趙婷說。「這樣我就有更多的自由了。」
趙婷幾年來一直在籌備的一個項目是拜斯·裡弗斯的傳記電影，他曾經是一名奴隸，在19世紀末的俄克拉何馬州，他成為了密西西比河以西的第一位黑人美國元帥。他的故事在達蒙·林德洛夫的《守望者》劇集中扮演了關鍵角色，激發了颠覆類型的觀念，即最初的超級英雄是一個黑人。但是趙婷說她并不因為林德洛夫搶在她前面而難過，而且還有很多故事可以講。
《守望者》
她說：「我希望有更多關于這個人的電影和電視劇被拍出來。我們早應該關注他的。關于他早年的生活，并沒有很多具體的故事。當時，印第安人的領地，也就是今天的俄克拉荷馬州，被認為是『無法無天』的。于是各行各業的人都去了那裡；這是一個真正的大熔爐，而且很殘酷。是以，在國家機關進入并定義這裡之前，這裡有很多緊張的關系，但也有很多人之間的合作。這是美國的美好之處，也是我們不應該忘記的。關于那段時間的一些東西——這真的是老西部的終結——我很想去探索和捕捉。」
但首先，我們将看到趙婷執導的《永恒族》是如何實作的，《永恒族》是漫威電影宇宙下一階段的關鍵。這部電影已經有了聲響，漫威承諾将會出現第一個公開的同志超級英雄。如果說一部大制作、搖滾風格、群星（安吉麗娜·朱莉、薩爾瑪·海耶克、庫梅爾·南賈尼、布萊恩·泰裡·亨利）參演的華麗巨制似乎與趙婷自己制作的親密、自然主義的影片相差甚遠，那麼我們需要再思考一下了。
《永恒族》定妝照
「趙婷不僅用非凡的、小規模的、個人的方式拍出了非凡的、小規模的、個人的電影，而且她的想法是宏大的、宇宙的、不可思議的，這與我們想要做的完美契合，」漫威的負責人凱文·費奇說，他認為趙婷為這部電影所創作的調性是他見過的最好的。「《永恒族》是一部宏大的、跨越千年的故事。而她剛剛完成了。」
這些英雄可能是永生的外星人，但趙婷表示，她希望這部電影能讓人感覺腳踏實地、身臨其境，「就像你和這些角色在一起一樣。」實際上，她用的是拍攝《無依之地》時使用的裝置。雖然這次她的演員陣容都是一流的，但她的方法——通過與演員的對話，在電影中注入他們的人性——還是一樣的。
她說：「我總是非常努力地争取讓任何一個角色都有同樣多的表現。我想在未來繼續以這種方式工作，無論是大制作還是小制作。因為我總是發現，人就是那麼有趣。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