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藥影評｜《一個勺子》：不給我虛假的夢幻

“勺子”這個詞我很熟悉，因為我出生在新疆，我們那裡就是用“勺子”來形容傻子的。我們經常會用：“你勺了嗎？”來諷刺一個人。哈哈。是以聽到電影人物一口道地的西北腔覺得特親切。

• 勺子，老實人的代稱

現代漢語規範詞典對“老實”一詞的解釋：“①忠厚誠實②守規矩，順從管理③婉詞，指不聰明”，其中第三個義項就直接把老實關聯到了“傻”（不聰明）上面。至于我們平時說一個人太老實，意思無非是說這個人過于本分和循規蹈矩；不精明，容易被騙；還包含軟弱怯懦和軸的意思等。

現在這個社會其實不大看得起老實人的，或者也可以說大家都不願意當老實人。為什麼？因為老實人愛吃虧。就連電影裡的拉條子都知道這個理：“現在誰不知道？說誰老實，說誰是好人，就是說他是個勺子。”但是盡管如此，他仍然免不了被騙的命運。就像三番五次騙他的李大頭，他到最後也沒有看清這個人的真面目。至于那些紛紛來要“勺子”的騙子們，雖然他們口口聲聲的指責觀衆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可是拉條子夫婦卻感到猶豫和害怕了。他們甚至沒有想過當面反駁這些騙子，就是在他們走後仍提心吊膽。

有些人就是這樣，他們并非全然沒聽聞過這個世界的險惡，但他們就是不願意相信這個世界真的會如此險惡和沒有道理。關于“勺子”有何用的問題，拉條子其實也聽過金枝子說過，例如被騙到黑煤礦當苦力，又或者被人抓了去斷腿斷胳膊什麼的當乞丐等等。可是事到臨頭時，他卻不信了。他反複向李大頭和雜貨店老闆尋求答案：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搶着要一個“勺子”？“勺子”有什麼用？

• 做一個真勺子的好處

一個真“勺子”有了什麼不合情理的舉動，或者犯了什麼錯誤，多數情況下人們要麼置之不理，要麼就直接避之唯恐不及。因為對一個“勺子”講道理，那基本上你也是“勺子”了，不是嗎？

是以在影片末了，當拉條子憑着一股傻勁一個勁地狂追猛跑去求問李大頭時，李大頭對他的态度就和當初拉條子對“勺子”的态度一模一樣。就仿佛所有的情節重放了一遍，隻不過這時候的傻子成了拉條子，而拉條子的角色被置換成了李大頭。拉條子甚至是以因禍得福，他當初千辛萬苦也沒要回來的五萬塊錢，李大頭居然拼了命地塞到他手上，隻為了讓他不要再來找自己麻煩。

從地上爬起來的拉條子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五萬塊錢，他好像明白了些什麼。于是從羊皮襖的口袋裡取出當初“勺子”戴的破爛帽扣在了自己頭上。當他戴着這個帽子在野外的小路上碰見一群小孩時，他們紛紛取笑他是“勺子”，然後用雪球砸他，就仿佛當初那些孩子拿雪球砸他收留的“勺子”一樣……

• 電影的黑色幽默

什麼是黑色幽默？簡單概括就是用荒誕不經的喜劇方式來演繹一個嚴肅深刻的悲劇主題，一般具有強烈的諷刺色彩。

《一個勺子》有很多這樣的細節，最精彩的莫過于夫婦倆怕騙子再來找麻煩所做出的舉動。為了躲人，他們索性鎖了院門，熄了爐竈，拉條子自己進出家都得翻院牆和鑽窗戶，而且進到屋裡還不敢開燈。大冬天的，夫妻倆吃冷飯，睡冷坑，過得就像個賊。看到這裡，電影院裡許多人都笑場了，顯然這并不是開心的笑，而是一種深覺荒謬和滑稽的笑。一對淳樸善良的老實巴交農民，因為一點善心幫助了一個勺子。在這個過程中，出了力，花了錢，付出了情感，到頭來卻換來了人販子的罵名，并且還要如此狼狽地縮着頭過日子。任誰看見這樣的畫面都不禁啞然失笑！

因為妻子最後的崩潰，拉條子不得已像當初的“勺子”那樣住進了羊圈。他在那裡還做了一個夢，他被夢中的另一個他屠宰了。這個夢就好像現實中的他不再是拉條子而是“勺子”一樣，原來的他已被這個社會吞噬。這個世界的複雜和陷阱讓他不知所措，無力應對。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卑微生命，不會算計，不懂世故，甚至有些蠢，有些傻。是以，他選擇了做一名“勺子”，也許這會讓他輕松一些，但這還是他真正的生活嗎？

看完這部電影，内心的感受是凄涼的，如果深想還會有絕望之感。就像電影中的金枝子抱怨到的：“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好人沒得好報的。”如今的社會還有人願意當這樣的“勺子”嗎？就像做商品，市場很多時候會被那些偷工減料，偷奸耍滑的人攪亂，以至于那些老老實實履行規定、認真實踐的人最終反而有可能得不償失。很多時候，人們常常會被事物的外表欺騙，公平公正卻顯得遙不可及。

陳建斌作為一名新導演能拍出如此嚴肅深刻的電影，并且可以表達演繹得如此生動，真的相當不易。盡管它也有缺陷，就像拉條子夫婦三次被騙都久未醒悟過來，還奇怪那些騙子為什麼不再回來要人的情節，我覺得這個設定未免過于誇張。但瑕不掩瑜，本片在2014年金馬獎上，一舉斬獲最佳男主角獎和最佳新導演獎兩項大獎。金馬獎評委對本片的評價如下：“在悲喜之間洞穿人世的複雜，猶如一面照妖鏡，讓社會中的人無從遁形。”

許是年歲的緣故，現在的我更喜歡這樣真實的拍攝手法。不像《滾蛋吧，惡性良性腫瘤君》裡滿眼美化過的奢華都市生活情景，拉條子走過的街道，他所經曆的事情才是我們普通人每日的所見所聞。我喜歡這樣粗粝質感的表達，它不給我虛假的夢幻。

另：幾個演員的表演都不錯，尤其是陳建斌演的農民大叔，太像了。王學兵雖然在全片都沒露過正臉，但那股子賴勁演得不錯。

萱草 原創，轉載需得本人授權

——————————————

有興趣，還可以關注本人微信公衆号：萱草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