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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崗位——信使隊

作者:外交官說事兒
作者:王之棟,曾任中華人民共和國駐曼徹斯特總領事。

我在國際司工作正起勁兒時,處長楊虎山找我談話。這次談話内容出乎意料,既不是交待任務,也不是做說服。他開門見山地說:“組織上準備調動你的工作。你可能已經知道了。”

“我不知道。怎麼調動?”

“信使隊缺人,青黃不接,部裡讓各司派一兩個三十歲左右的幹部去支援。幹部司選中了你。開始我們不想放,看來頂不住。”

“讓我去當信使?”

“對,當信使。”

“我是搞調研的幹部,幹信使合适嗎?當然,如果組織上派,我隻好服從。”我很不情願地說。

“你不願意幹。有人想幹還幹不了。”老楊沒有細說。我摸不準他話中的含意。

我的新崗位——信使隊

我的态度被楊虎山反映到司,淩青同志找我做工作。

“當信使,一時離外交業務遠了點兒,但也是外交工作的一部分。”他慢條斯理地說,“據我所知,組織上調你們這批人當信使,不是總當下去。先幹信使‘周遊列國’,然後派到某個地方搞調研工作。信使能看的檔案和資料比在司裡多些,于個人成長、提高來說可能更快。當然,調動主要是工作需要……”

“我服從工作調動,去了也一定好好工作。”我勉強地笑了笑,離開了淩青的辦公室。我心裡不願調離,然而又不願意說出口,因為當時我在猜想,這内中可能還有點别的原因。

處裡同志知道我可能當信使的消息,總的說持贊同态度。有的同志沒有表示什麼态度,但是話說得貼切,我聽了後思想上有所觸動。比如李道豫同志這樣說:“五十年代選信使時條件很嚴,要這麼挑、那麼挑……”他一邊說,一邊用食指在眼前交叉劃杠杠兒。“要政治可靠,大學畢業,能說外語,年輕體壯,有白區工作經驗。我在解放前工作時的一位老上級,現在是信使隊的上司之一……”

聽了李道豫的話,我心裡敞亮許多,同時也想起“樹挪死,人挪活”的諺語。再者,就個人條件講,我當時的實際素質也符合做信使的要求,于是決意馬上去信使隊。現在看,如果當初不做信使,哪有後來這麼廣的閱曆?還是淩青同志說得對。

我的新崗位——信使隊

那時國際司辦公地點已改在主樓六層東半邊,西半邊就是信使隊。司裡同意我的意見:不用收拾東西,把辦公桌和座椅順着走廊由樓東邊搬到西邊就行了。就這樣,我去了信使隊。

信使隊隸屬外交部辦公廳,當時辦公廳主任是張占武,分管部上司是韓念龍同志。

信使隊上司的談話和老信使領着辦學習班,使我們這些地區業務司來的人開闊了眼界。這個機要機關,在國内與機要局聯系多,在國外與使領館要員聯系多。每天接觸的是檔案、資料、信件,安全傳遞外交郵件是信使的職責。信使出差任務艱苦,要克服時差、溫差、高空反應、飛行疲勞等種種困難,也要有犧牲生命的心理準備。新中國成立以來在不同時期,有六位信使因飛機失事獻出了寶貴生命。

由于信使工作的特殊性和艱險性,國家和人民給予信使較高的待遇。信使持外交護照,享受外交豁免權,可以乘民航和外航頭等艙。初期制裝費為1556元,這在當時是個不小的數目。在國内外夥食标準為四菜一湯,個人津貼也比同級外交官略高一點。

我的新崗位——信使隊

以上所談是信使入門。實地幹一段時間以後,我覺得做好信使工作,概括地講需要過好“三關”,即生死關、苦樂關、敬業關。

“生死關”說白了就是把生死置之度外,或者說盡量不想生與死這個問題。如果想的話,就想人總是要死的,隻是死得早些或晚些。至于飛機失事,隻能說信使遇到的機會多些,多想沒有用。不然,幹脆不當信使反倒好些,反正幹這工作在于自願,上級也沒強迫任何人非幹信使不可。

不過,話說回來,常坐飛機也并非一準出事。專家測算,坐飛機安全系數最高,其次是輪船、火車、汽車、機車……當然安全系數再高也不是百分之百不出事。信使需要過生死關,是立下“不怕死、為國家而死是死得其所”的意志。這樣,就能做到對生與死的事盡量不想或少想,就能一心撲在工作上,當個好信使。

“苦樂關”指什麼呢?常出差苦、沒節假日苦、吃洋飯苦、倒時差苦……但是,這些還不算苦,最苦的是長途飛行時夜間值班,實在想睡覺時堅持不睡。真想利用“頭懸梁,錐刺骨”的辦法驅除自己的睡意,以確定檔案的安全看管,做到人在檔案在。檔案如若丢失,個人受處分或再重的懲罰是小事,給國家造成的損失無法彌補才是大事,這是每位信使心裡牢記的信條。

信使工作有苦也有樂,這“樂”是指娛樂、樂觀,如開展文體活動,組織參觀遊覽等。這裡所提倡的樂,也不能亂“樂”,要經得住花花世界的考驗。比如在海邊遊泳,你見到脫衣的西方男女,總不能閉上眼睛故意躲避,但也不能躍躍欲試,自己脫起來。

“敬業關”一般指的是幹一行、愛一行、專一行,在本職崗位上刻苦鑽研、不斷創新。除了這層意思外,主要是指做到以下工作需要為前提。有的信使說:“一期‘新鮮’,二期‘也行’,三期靠‘黨性’。”幹信使工作論“期”,800天為一期(出差800個工作日,約需4年左右時間)。

我國有150多個建交國,一位信使就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地跑,幹一期也跑不全。是以,每到一處都感到“新鮮”,幹着也有勁兒。幹到第二個800天,也就沒多少新鮮感了,但是繼續幹“也行”。如果組織上讓幹第三個800天,自己雖不會“打退堂鼓”、執意不幹,但主要是從工作需要考慮了,這就是靠“黨性”繼續做信使工作。

我就是因為工作需要,幹了四期信使。還有的同志自大學畢業後進信使隊,幾乎直至退休才離開。孫仲林同志由于敬業精神強,除了出差完成信使業務外,還努力鑽研飛機票計算業務。在二十多年的信使生涯中,他為全隊購買機票節約了數百萬元人民币外彙。

我的新崗位——信使隊

幹信使還有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學習的時間多,遊覽考察國内外社會情況的時間多,但休息時間少。信使工作的艱險和勞動時間,集中在從出外交部大門至進駐外使領館大門那段時間。除此以外的時間,基本由信使自己支配,這大塊時間可以用于學習、休息、遊覽或消遣,這是其他工作無法比的,是幹信使工作特有的優越性。

有的信使利用空餘時間寫文章發表,有的翻譯書籍出版,做了不少有益社會的事,還有些人離開信使崗位後出任大使、參贊,也有的升任司長副部長。可見,信使工作事在人為,與其他外交工作一樣,既重要也有前途。

當然,搞好信使工作,除了自己要自強不息、嚴格自律,也需要各方面的重視和關照。從外交部建立起,信使隊已存在至今,中央首長、外交部上司一直關心信使隊的成長。

建部初期,規定了選拔信使标準。後來,周總理在幹部司司長劉英同志關于信使工作的請示報告中詳細批示、明确有關事項。不少部上司直接過問或分管信使工作,錢其琛同志曾親自到信使隊講過話。部黨委不止一次召開專門會議,研讨信使隊改革問題。

随着形勢發展和外交檔案傳遞技術的改進,信使隊經過深化改革,更加适應外交工作需要的同時,它也成為培養、鍛煉外交幹部的重要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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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我這個外交官》

作者 | 王之棟

圖檔 | 源自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說事兒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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