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隻小黑狗兒,她有一個非常獨特的名字——燒肉。
其實,最初的時候我是有兩隻的,一隻白的叫百葉,一隻黑的叫燒肉。遠遠的在大門外喊一聲:“百葉燒肉!”姊妹倆便突破重圍,從客廳裡跑向我的身邊,搖着大大的尾巴。彼時,她們才出生不到一個月,看上去也不像能厘清誰是誰的樣子,玩累了就趴在門邊淺淺睡去,一邊一個,活像古時候守門的交戟侍衛。農村的夏日夕陽正好,微風吹去白天的煩躁,小狗身上的絨毛一動一動的,也不知是風吹的,還是随着呼吸而動的。

不過一嗓子,鄰裡上下便都知道我家有了這麼兩隻毛絨的狗兒,百葉燒肉。我感覺那時的我好不威風,狗中大王一樣,一聲令下,便有小兵奔赴而來。
然而,“百葉燒肉”隻喊了一天,我媽便将那白狗兒送去了姑媽家;我也隻短暫地當了兩天的“狗大王”。索性,姑媽家也不遠,隻隔了兩戶人家。
從此往後,我便過上了“狗溜人”的生活。
出門玩的時候,她可從來不問我是否穿着拖鞋或是嘴裡啃着什麼餡餅兒,仿佛要掙脫牽引繩一般,撒開腳丫子,直直奔向她愛的大自然裡,在草地上打個滾兒或是跑到哪棵銀杏樹下撒泡尿。亦或是趁我不注意,一頭跑進别人家裡蹭吃蹭喝,每每這個時候,管我喊多少聲的燒肉,就是連嗓子都要喊得冒煙了,也置若罔聞,拿我當不存在一樣。
這裡再說,燒肉大概三個月之後就不愛吃狗糧了。起初,她還會吃肉湯泡的飯,再後來,就連肉湯泡飯都不吃了,非要吃肉,頓頓吃肉。
可,我家的人都不是無肉不歡,于是,聰明的燒肉發展了她的小廚房。
我總說她這毛病是村莊裡的好心鄰居們慣的,可别人非是寵她,我也不能拒絕他們的好意。
在我們這個小村莊裡,燒肉真是貫徹了“臉皮厚一厚,多吃一塊肉”的話。隻要聞到哪家有肉香,瞬間就走不動道了,睜大一雙無辜透亮的眼,口水滴得就連胡子上都是晶瑩的水珠,直把人望得于心不忍,心甘情願打發她一塊香噴噴的肉來。她也并不客氣,張大嘴巴,不用咀嚼似的,一吞一咽,整塊肉就下了肚。一塊肉吃完,她賴着也不走,搖着像蒲扇一樣的尾巴,湊在别人的身前,可憐兮兮地祈求第二塊。
好像她在我家常年遭受了虐待?這不禁令我時常反思,還是我們待她不夠好。
我家的對門是燒肉吃慣了的,隻要打開了大門,她獲得自由的時候,燒肉第一個要去的一定是他家。屋主人隻要在做飯時用餘光瞥見什麼黑漆漆的東西,就心知肚明了。我有回也跟着她厚了一次臉皮,隻聽屋主人溫聲地招呼一句:“是燒肉來啦。”然後再熟練地把午飯吃剩的骨頭什麼,倒進燒肉專用的碗裡。
好久之後,他家也養了一隻小狗,這當然是後話。
聽村上的三爺講,燒肉每天都會在他們家吃晚飯的時候,悄咪咪地溜到餐桌旁,巡邏一樣鼻尖嗅嗅味道,若是沒有一點肉腥味就再頭也不回地溜去下一家;若是知道他們家吃肉了,又死皮賴臉,讨好地搖搖尾巴不肯離開。
三爺講時隻是無奈一笑,覺得好玩,我也以為三爺說的不是假話,畢竟,我親眼見過她從三爺家屁颠屁颠跑出來的樣子。
那晚上天已經黑透,我正與家人一起收拾殘羹,不過一會兒沒注意到燒肉,她就不見了蹤迹。大門敞開,我心道不好,她怕是又跑出去蹭吃蹭喝了。于是,扒在門邊,大喊了幾聲“燒肉!”,那燒肉卻充耳不聞。我可以确信,我的聲音不小,因為姑媽家的百葉搖着尾巴掃蕩一樣直奔我而來。我一陣驚奇,也許是小時候百葉燒肉連着叫了,狗子們也分不清到底誰是誰。至于,燒肉去哪家蹭吃的了,早被滿心驚奇的我抛去腦後。我同百葉玩了好那麼一會兒,燒肉才從三爺家出來,姗姗來遲。
姊妹相見不是好一番的溫存,而是互相毆打。也許是燒肉看不得百葉跟我親熱,上來就要咬她的左前腿(當然都不是真咬);也許是燒肉對百葉的左前腿異常執着,隻盯着那一處咬。她的姊妹自然也不是傻狗,不會任她“宰割”,二狗當場扭打起來,還吸引了不少大爺大媽駐足。
在大爺大媽:
“這狗真胖!”“養得真好!”
等等議論聲中,燒肉越戰越勇。
她的姊妹沒有她胖,四肢更沒有燒肉發達,隻能被打得滿地求饒。
酣暢淋漓的玩鬧後,倆姊妹氣喘籲籲直奔涼水的地方,燒肉特意招待,留百葉下來,一起喝完滿滿一碗的清水。涼水和暢,滋潤了兩狗的喉嚨,直達胃裡。
我不懂她們的語言,許是分别時,她們還約定了下次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