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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辱得失:僧王的幾大業績

榮辱得失:僧王的幾大業績

在鹹豐、同治兩朝,僧格林沁始終是清廷最倚重的蒙古王公,他通過戰功而獲得世襲罔替的親王,這在晚清諸王中是獨一無二的。他承受過最耀眼的榮譽,也遭受過最慘重的失敗。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曆,集中反映在幾件大事上。

剿滅太平天國北伐軍鹹豐三年(1853),太平天國定都天京,派遣林鳳祥、李開芳率部兩萬餘名北伐。北伐軍經江蘇、安徽、河南、山西等省乘虛而上,進入直隸,前鋒抵達天津西南數十裡的楊柳青。清廷大為震動,京城的達官顯貴紛紛外逃,市民惶恐不安。僧格林沁率部迎戰太平軍,在天津西南的獨流鎮,首戰告捷。

面對着骁勇的太平軍,僧格林沁親自帶隊沖鋒,士氣大振。孤軍深入的太平軍後援不濟,南方人難以适應北方冬季的嚴寒,又飽受風餐露宿之苦,經過三個月交戰,太平軍損失慘重,退往直隸東光縣連鎮。第二年(1854),僧格林沁追擊北伐軍至連鎮。此時北伐軍将領林鳳祥在連鎮據守,李開芳則率領一支隊伍,自連鎮穿過直隸省界進入山東,占據了臨清以東不遠的高唐。林鳳祥與李開芳彼此分離,使清軍各個擊破成為可能。林鳳祥被僧格林沁圍于連鎮,李開芳則被滿洲将領勝保困于高唐。盡管形勢越來越近乎絕望,二支太平軍卻堅守陣地繼續抵抗。

僧格林沁改用水攻,在連鎮周圍四十裡築牆挖壕,并引運河水灌入鎮中,圍攻長達11個月之久。鹹豐五年(1855)正月,僧格林沁攻陷連鎮,北伐軍主将林鳳祥被俘,解送北京處死。僧格林沁馬不停蹄,乘勝往高唐,接替了勝保軍隊。

高唐的太平軍皆百戰精銳,糧食充足,環城豎起木栅,用土覆寫,前設濠溝陷坑,又挖道地,太平軍戰士潛居其中。每到黑夜,通過道地外出劫營,清軍頗有損傷。勝保鑄大炮,樹雲梯攻城,均不能克,隻好築壘挖濠長期圍困。勝保久戰無功,逮京治罪。僧格林沁取而代之。他見屢攻不克,改變戰術,命圍城軍網開一面,将太平軍誘出高唐。李開芳率八百餘騎退守該城以南45裡的馮官屯,在四周挖掘塹壕,配備火炮,清軍仍無法靠近。僧格林沁再次用水攻,在屯周挖掘壕溝,沿溝築牆。為引水入溝,開挖了一條長123裡的水渠,直通大運河。引水渠完工後,雇集民夫二三千人,将渠水灌入馮官屯。不久,屯内房屋被水淹沒。太平軍糧草火藥盡濕,隻能聚居樓上,清兵用炮不時轟擊,太平軍柴米無繼,已是窮途末路。李開芳被迫向僧格林沁投降。有目擊者,記載了納降時的場面:

李逆(李開芳)頭戴黃綢繡花帽,身穿月白綢短襖,紅綢袴,紅鞋,年約三十二三。攜兩賊童,身穿大紅繡花衣褲,紅鞋,年約十六七,美如女子,左右揮扇,随李逆直入帳中。李逆僅向僧邸、德貝子等各屈一膝,即盤腿坐于地。兩童東西侍立。帳内總兵以下,皆持刀環立,怒目視之。李逆與二童仰面四顧,毫無懼色。但稱能寬貸其罰,願說金陵諸賊來降,并求賜飯。遂開懷大嚼,笑語如常,旁若無人。僧邸知其心叵測。飯畢遣出。又令八賊目進帳,皆跪見求赦,亦即遣出。遂将李逆與八賊目解至京都,淩遲處死。

李開芳雖降,并不服氣,談笑風生,把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确是一條硬漢。反觀僧格林沁部将,持刀而立,怒目而視,倒似乎有幾分緊張。随着李開芳被活捉,北伐軍全軍覆沒。此戰消除了清廷近在京畿的心腹大患,僧格林沁列在首功,先晉封親王,又加恩世襲罔替。僧格林沁的威名震于海内。

僧格林沁鎮壓了太平軍,但清軍本身也遭受沉重損失。自連鎮之戰以來,陣亡将士不下8000餘人。僧格林沁對太平軍将士的報複也異常殘忍。在他的指令下,82名俘虜(包括2名小孩)被活剖人心,祭奠亡靈。以緻有人把他與“曾剃頭”曾國藩合稱為“南曾北僧”。

對英法聯軍作戰太平天國北伐剛剛平定,就爆發了第二次鴉片戰争。

鹹豐八年(1858)四月,英法聯軍進攻大沽口,清朝守軍戰敗,清廷與英、法等國代表簽署《天津條約》。僧格林沁得知,向鹹豐帝奏請,撤回談判代表,調用全國兵員,進行徹底抗戰。被打怕的鹹豐皇帝沒有采納他的意見,為了防止英法聯軍進一步行動,命他至天津督辦大沽口和京東防務。僧格林沁修城安炮,構築營壘,增設水師,整頓民團,籌饷制械,使天津防務加強。為守住要塞,又将大沽口1600餘名陸兵增至3000名,并抽調黑龍江、察哈爾、蒙古馬隊5000名增援,在大沽口南北岸各重建炮台3座,做好作戰準備。

鹹豐九年(1859)五月,英、法使者率艦隊北上換約,艦隊由1艘巡洋艦和13隻炮艇組成。英法艦隊進攻大沽口,遇到清軍頑強抵抗。英法艦隊遭受重創,被擊沉4艘、擊傷6艘、俘虜2艘,餘下的也豎起白旗,請求停戰。經過一晝夜的激戰,共斃傷英軍464人,法軍14人,擊斃英國軍官5人,傷23人。艦隊司令賀布也受了重傷。英法聯軍在美艦掩護下狼狽退走。

大沽口一役,清軍獲得了重大勝利。在戰鬥中,僧格林沁指揮有方,起到了重要作用。直隸總督恒福在戰後上奏說:“僧格林沁自上年奉旨辦理海防以來,晝夜辛勤,殚誠竭慮。今年正月又親至海口駐紮。與士卒誓同甘苦,風雨無間,勞瘁至今,其忠勇樸誠,實為奴才所不及。”

鹹豐帝本來就認為《天津條約》過于苛刻,無意接受。見大沽口獲勝,乃盡毀《天津條約》。他對僧格林沁和鎮守大沽口的官兵大加封賞,上下沉浸在一片歡愉之中。

英國和法國是當時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強國,大沽口戰敗,當然不會善罷甘休。

鹹豐十年(1860)六月,英法遠征軍來到。其中英軍約18000人,法軍約7000人,兵艦200餘艘。聯軍知大沽口防禦堅固,由北塘登陸,在洋槍洋炮的轟擊中,僧軍雖頑強抵抗,仍不敵敗退。

英法聯軍攻陷塘沽,進占天津。鹹豐派欽差大臣桂良等赴天津談判。英、法提出天津開埠、賠款等要求。桂良奏報,鹹豐帝谕命先退兵、後定約。英法聯軍以談判不成,向通州進軍。

鹹豐帝派怡親王載垣、兵部尚書穆蔭為欽差大臣,往通州議和。載垣接受了英、法要求,但英、法又提出向皇帝親遞國書,被載垣拒絕。載恒說:“按中國禮制,見皇帝必須跪拜。”巴夏禮說:“我非中國之臣,怎能解袍跪拜?”争辯既久,巴夏禮揚長而去。載垣奉鹹豐帝旨,命僧格林沁在張家灣将巴夏禮一行扣押。僧格林沁對英法聯軍本來就恨之入骨,接到谕旨,立即率部出動,截拿巴夏禮等英法人員39人。至此,通州談判全面破裂。

英法聯軍得知使節被押,與僧軍大戰于通州張家灣。僧軍戰敗,退至通州八裡橋。英法聯軍6000餘人進犯八裡橋。八裡橋,東距通州8裡,西距京城30裡,是通向北京的最後一道關口,此關一破,北京必然陷落。僧格林沁知已無退路,向皇上立下誓言:“奴才等現在督帶官兵退八裡橋以扼赴京道路。奴才等趕緊再振軍心,倘該夷由通(州)上犯,奴才等惟有與之以死相拼。”

八月初七日上午七時許,英法聯軍分東、西、南三路對八裡橋守軍發起攻擊。僧格林沁指令蒙古騎兵沖殺。騎兵一度沖到敵軍指揮部附近,短兵相接,激戰一時許。随後,南路法軍大炮炮彈傾瀉在八裡橋上,清軍遭到重大傷亡。守軍與法軍在橋邊進行肉搏戰。僧格林沁親臨前線,指揮蒙古馬隊。在外國人筆下,八裡橋之戰的慘烈,讓人不忍卒讀:

八裡橋之役,中國軍隊以少有之勇敢迎頭痛擊聯軍。他們的軍隊是由兩萬五千名鞑靼兵和為數衆多的民團所組成的……盡管他們呼喊前進,勇猛和反複地沖殺,還是一開始就遭到慘敗!然而,……他們頂住了使他們慘遭傷亡的壓倒火力……還是甯願一步不退,勇敢堅持,全體就地陣亡。

橋口站着一個身材極為高大的鞑靼人,他看起來像是總司令的旗手。他手執一面寫有黑字的大黃旗,并且把這面旗幟不時指向所有的方向。此乃僧王之旗,所有官長的眼睛都注視着它,因為它正向全體中國軍隊下達着指令……此刻,全軍精銳親自保衛的那座橋也業已堆滿屍體,然而這個鞑靼人盡管已孑然一身,卻仍挺立在那裡,可能正在傳達僧王的最後指令。子彈、炮彈在他的周圍呼呼作響,飛嘯而過,而他卻依然鎮靜不動……霰彈把他擊倒在地,于是大旗也向一旁倒去,……随着它的旗杆而去的是一隻緊緊抓住它的痙攣的手……

如果僧格林沁血戰而死,他的名字,或許更為響亮。但是,在軍隊傷亡過半時,他卻失去了戰死的勇氣,率部撤退。鹹豐帝下令拔去僧格林沁的三眼花翎,削去了他的領侍衛内大臣和都統等職。

英法聯軍進逼北京。鹹豐帝命皇六弟恭親王奕訢為欽差大臣,辦理和局。自己則以“秋狝木蘭”為名,倉皇逃往熱河。英法聯軍進入北京後,焚毀了圓明園。園中的華美建築和無數巧奪天工的藝術珍品,或遭劫掠,或化灰燼。

鹹豐帝宣布革去僧格林沁王爵,隻保留欽差大臣職。他奮鬥大半生得來的爵位與榮譽,幾乎全部喪失。

擁戴兩宮皇太後鹹豐十一年(1861),鹹豐帝病死于熱河,以兩宮皇太後、恭親王奕訢、醇親王奕譞為一方,和以贊襄政務大臣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宗室肅順為首的另一方,為争奪最高統治權,展開激烈的争鬥。已恢複郡王爵的僧格林沁因手握重兵,成為雙方拉攏的對象。

這年八月十七日,肅順等贊襄政務王大臣特意緻函僧格林沁,主動促使他具折奏請叩谒梓宮,試圖拉攏僧格林沁,并借此試探他對贊襄政務王大臣的态度。信函說:“昨富山來灤(指熱河避暑山莊),詢悉王爺聞信之後,甚為哀痛。現在撚匪又有出巢之言,王爺仍當以軍務為重,未可過于傷感。各路統兵大臣,業經奉有谕旨,無庸奏請來京。惟王爺受恩至重,非各路統帥可比,似可具折奏請叩谒梓宮,并請皇上節哀……”署名的八名贊襄政務王大臣為: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景壽、肅順、穆蔭、匡源、杜翰、焦佑瀛。

僧格林沁接信後,态度異常鮮明,當即表态。他不但不按來函意旨具折奏請叩谒梓宮,反而在另一奏捷折中故意寫上“伏乞皇太後、皇上聖鑒”等語。其擁戴慈禧、慈安兩宮太後,反對八大臣的态度盡在不言中。

贊襄政務王大臣不願就此罷休,又從熱河發一函,申斥僧格林沁說:“昨見捷奏,欣悉王爺懋着功勳,并蒙恩優獎,莫名欣賀。惟折内有‘伏乞皇太後、皇上聖鑒’等語,查内外臣工折報,均系奏聞皇上,不宜書寫‘皇太後’字樣。此後王爺奏折,自應一律,應請惟用‘皇上聖鑒’字樣為荷。”

八大臣對僧格林沁傾注的希望猶如水潑沙地。後者在複信中對八大臣毫不領情,且痛加駁斥:“至沁(僧格林沁)奏折内有‘皇太後、皇上聖鑒’之語,遠荷示知不宜書寫。沁因前由理藩院咨行準吏部咨稱内有:‘本王、大臣拟旨繕遞後,請皇太後、皇上钤用圖章發下,上系禦賞兩字,下系同道堂三字,以為符信’。是皇上沖齡不能閱折,皇太後覽奏後钤用圖章,始行發下。如此拟定通信,是皇太後閱折一層,已明示中外矣!而折内又不宜入,似與前傳稍有未符。況皇上沖齡,未能理政,天下臣民盡皆深知,若必拘泥舊制,誠恐不能取信于天下臣民。是以沁有此書寫耳。”并聲稱,“嗣後奏報,仍不敢不如此繕寫,尚望深思海量是荷”。

僧格林沁以先前公函内有贊襄政務王大臣拟旨後,須經皇太後、皇上钤蓋“禦賞”、“同道堂”二圖章方為有效為理由,斷然拒絕了載垣、肅順等人專攬大權的企圖,再次表明了對皇太後的擁戴。僧格林沁的鮮明立場,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形勢的走向與結局,促成了辛酉政變的成功。而兩宮皇太後的“垂簾聽政”,又把晚清政治引導上了慈禧太後專權的道路。這一影響深遠的後果,當然不是僧格林沁能夠預見到的。他隻能按照自己的了解做出選擇,并用自己的選擇,再一次诠釋了對“忠”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