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物道君語: 近來常有一句流行語:你好騷啊! 何為騷? 中國人分辨騷,無外乎悶騷和明騷,一種是關在家門裡獨自放蕩,一種是敞開胸懷讓你睜不開眼,古時就有這麼一騷人,名為李漁。 騷人一詞,屈原早就解釋,無非就是多愁善感的詩人。隻是李漁把這個詞,活到了極緻。
誰是李漁?
或許你沒聽過他的名字,但你應該聽過他寫的書。有一本叫《閑情偶寄》,教人怎麼養生優雅地生活。還有一本叫《肉蒲團》,被叫做天下第一風流小說。
這麼一個奇人,長什麼樣呢?可是翻遍舊書,你未必能找到他的畫像,也沒有多少人能描述他的長相。
▲ 李漁像
有人說,李漁是一手搖着文人的折扇,一手拎着他給妻妾發明的箱式馬桶,悠悠哉哉地走在金陵街頭的那個男人。
有人說,李漁是聽到楊梅兩眼放光,抓到大閘蟹便吃得歡喜的那個大吃貨。
有人說,李漁是坐在水中亭台裡,左擁妻右抱妾,還有歌姬跳舞,坐在中間笑咪咪的那個山羊須老頭。
有人說,李漁是一個在廚房裡彎腰燒菜,在花房裡侍弄花草,在書房裡又是埋頭寫文的一個全能型暖男。
但我要說,李漁,就是一個騷人。
張愛玲曾說,“出名要趁早。”但李漁出名有點晚。
因為,前半生他叫李仙侶,白面書生一個,生在貧寒之家,活在末世明朝。從小聰明伶俐,總角便吟詩作賦,24歲參加童子試,成為五經童子。
這是一條循規蹈矩的路,但是李仙侶的内心,始終有着一顆不甘于平凡的心。而時代也不負他所願。
31歲,他去考試的路上,突然兵荒馬亂,人們胡亂跑着說:“變天了!改朝換代了!”吓得他趕緊收拾行囊回了老家蘭溪。
回家後那幾年,為了保命被迫剃頭,無所事事去當過幕僚,為家鄉修修園子,日子百無聊賴,好像也就這麼一輩子到頭了。
某一天,李仙侶負手踱步在自家的伊園。水聲潺潺,如時代的洪流。人隻能栖舟于上,随波逐流。眼前一亮,何不如改名為“漁”、自号笠翁?
于是,從此世上沒有了李仙侶,隻有李漁。
在他後半生的數十年時光裡,李漁如他的名字一般,成為時代浪頭上的花,成功地做了一隻“風口上的豬”,放飛自我,騷了起來。
中年後,李漁便搬去杭州住。在那裡,他打開自己的新世界:寫劇本、白話小說。他太懂老百姓的心了,是以他的書剛上市就被搶光了,還到處有人盜版。
他平時伏案寫劇本,有一次,他正寫到酣暢淋漓時,突然一内急。沒辦法,隻好三步并作兩步,急急沖去茅房。
回到書房時,再提起筆時,李漁卻納悶了:“我剛才想寫什麼來着?”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走了好幾圈,還是沒想起來。
不行啊,動手能力超強的李漁馬上想出一個妙招。“當于書室之傍,穴牆為孔,嵌以小竹,使遺于内而流在外,穢氣罔聞,有若未嘗溺者,無論陰晴寒暑,可以不出庭戶。”即鑿一小孔,外接小竹,便可解決内急問題,又能化解難聞之氣。
事成之後,他搖着扇子,捋着胡須,笑道:“再也不怕丢了靈感了啊。”
▲ 蜃中樓傳奇 二卷(清)
因為盜版太猖獗了,李漁一氣之下決定全家搬去南京。因為那裡是盜版的老窩。
可是,剛去就遇到南京幾十年不遇的酷暑,可把愛享受生活的李漁弄瘋了。
機靈如李漁,動手發明了涼杌。涼杌就是方凳,但外面包得結實,把涼井水灌進去,再蓋一片瓦,坐上去,瞬間涼快了。若是坐熱了,就掀開蓋子再加冷水。是不是很像坐在冰箱上?
為了天冷好過點,李漁還發明了暖椅。暖椅的技術比較進階,是書桌和座椅的結合體,擡上杠還能當轎子用,還能暖衣被。
他把椅座全密封了,前後各安一扇門,門裡面安抽屜,抽屜是木闆做的,底部嵌着薄磚,四周鑲銅。抽屜裡裝着木炭,再在上頭放木灰。燒起來就暖和了。
普通人到這一步就結束了,但,這是李漁做的暖椅,必然得騷一點。
是以他在“灰上置香”,即在灰上還熏點香,比如玫瑰花、檀香木等等。
“坐斯椅也,撲鼻而來者,隻覺芬芳竟日”,當你坐在暖椅上,不僅感到熱氣騰騰,還有輕盈香氣陣陣襲來。好像坐在蓮花寶座,仙氣飄飄,就問你仙不仙,騷不騷?
李漁的騷,當真是騷人就是矯情。那些平平無奇的日子,被他騷得花裡胡哨。
有的人的騷,是看不出來的,唯有走近一聽,都是浪的聲音。李漁也是這樣的人。
從他開始寫劇本“走紅”,他的心越來越浪,想到什麼就寫什麼。比如,他還寫過一本《肉蒲團》,被稱是《金瓶梅》第二。
寫這樣的書,一般都是要被罵上天的。一般人都不敢署名。唯獨李漁,大大咧咧地寫了個大名,也真是敢浪敢當。
書中的尺度之大,令人咋舌,後來還有人借此名拍電影。但他用詞造句之生動逼真,能讓人看了臉紅心跳。
而且他對男女關系自有一套,明明是浪蕩的多情子,卻自認是“情種”。他說“男女相交,全在一個‘情’字”。
他與自己的發妻一直在一起,還親切稱她為“山妻”。又與家中的姬妾甚好,尤其是李氏家班的喬、王二姬,極贊賞她們,在美人香消玉隕後,他還經常寫詩悼念他們。
他懂女子的美,比如女子舉棋要下未下時的姿态最美,化妝時畫眉要“曲”,天下“婦人本質,惟白最難。”
不過放在今天來看,也可以說是個大豬腳子。可能人越騷,心越浪,是因為心中有滿滿的情感要釋放。
李漁這個人,真的是内心有無限的情感。不僅是對待心愛的女人,對待美食時,他更像一個戲精。因為他動不動就要振臂高呼:“我的命!”死死抱住,狂吃不止。
他特愛吃螃蟹,每年一定要存一筆錢去吃螃蟹,叫它“買命錢”。家中備着四十九口缸,專門裝螃蟹,每天抓來吃。煮蟹有丫環專門負責,他給取名叫“蟹奴”。從上市開始,一天不落,吃到全市一隻螃蟹都買不到的那天。然後,他就繼續存“買命錢”等下一年的蟹。
他愛吃菜,尤其是筍。他把筍和肉一起煮,然後把筍吃光,肉一口都不要,說精華都在筍裡了。别人問他為什麼不愛吃肉,他說不想吃多了豬肉,被油蒙了心。看把他能的!一句話怼死多少無肉不歡的人。
但他對此還振振有辭,說一個人有酷愛的東西,說不定可當藥,還能救命。
他愛戲曲,愛到心裡一直有個念念不忘的願望:辦一個家班。
到了56歲時,他遇上了喬、王二姬,兩人極有天賦。對其他人來說,這把年紀都要含饴養孫了,但李漁卻覺得機遇稍縱即逝,心有所願便要盡心實作。
他立馬組建起了李氏家班,親自教習,寫劇本,做導演。帶着姑娘們一路巡演,所到之處,人滿為患,一票難求。
有的人會困惑,李漁何必這麼折騰,寫劇寫得能賺錢就好了,何必又創戲班,又建園子。就連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還在修建他在家鄉的最後一處園子。
但或許李漁就像今天的斜杠青年,他心中有無限熱愛,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無限好奇,不滿足原先看見的,總想像個小孩一樣總想張開手臂去擁抱新的世界。
騷,不過是他的保護殼。熱愛,才是他靈魂的底色。
人生是一場戲,來了便要把戲做足。唯有對生活懷抱着如此赤誠的愛,才能讓自己每時每刻都不在意他人眼光,真真切切活出自我。
騷過浪過,才算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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