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翔 國文特級教師,正進階教師,全國優秀教師,國家“萬人計劃”教學名師。
任全國中語專委會學術委員會主任,北京市國文學會副會長,教育部“國培計劃”專家庫首批專家。發表文章多篇,出版《說苑評注》《我的課堂作品》等專著14部。
【名師小傳】
程翔 國文特級教師,正進階教師,全國優秀教師,國家“萬人計劃”教學名師。任全國中語專委會學術委員會主任,北京市國文學會副會長,教育部“國培計劃”專家庫首批專家。發表文章多篇,出版《說苑評注》《我的課堂作品》等專著14部。
程翔治教格言: 做有靈魂的教育,教有學理的國文,當有骨氣的教師。
我将踏上講堂!
一切都在開始,
一切都在成長,
我有一支教師的歌兒,
在這美好的時光歌唱!
…………
1982年大學畢業的我,心中唱着這首《教師之歌》登上了中學講台。轉眼已過39年,年輕時背過的一些詩在記憶中支離破碎,但這一首無論何時何地我都能完整背下來。它銘刻在我靈魂深處,時時激勵着我,呼喚着我,檢驗着我。
“課比天大”,是我的職業信仰
剛工作時,我思考最多的是“做什麼樣的教師”。
教師風格各異,但最基本的評價标準隻有一條:能把課上好,把學生教育好。有一次,學校檢查備課本,我寫得簡單被教學主任批評,我不服氣。老校長知道後找我談心:“程老師,你信不信,備課越仔細,上課越自信。”我無言以對,因為這是一句大實話。從那以後,我經常用“課比天大”這把尺子量自己。當我沉浸到備課當中,我常常被感動着,有時還被感動得流眼淚。這也讓我的課堂有了豐富的感情,我和學生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怒。這樣的課堂多真!
課比天大,能檢驗教師的教育人格。幾十年來,我要求自己在上課鈴響前必須站在教室門口,用微笑面對每一個學生。管理工作會議多,但我從未因臨時開會中途丢下學生不管。有人問:“地球離了誰都照轉,你何必這樣堅持?”我說:“我懂,但我過不去良知這道坎兒。”課堂上,我也曾出過錯:寫錯字,讀錯音,講錯題。學生給我指出後,我誠懇道謝;學生沒指出來,我自己發現後也一定找時間在課上糾正緻歉。常有人來聽我的課,有一次學生打瞌睡,課後學生找我說:“老師,給您丢人了。”我說:“不丢人,上課不是演戲。”我了解,他們作業多,睡眠少。我了解學生,學生也就喜歡我,進而喜歡我的課。有一年,學校想中途給我調班,一個學生知道後寫了一張字條給我:“誰把程老師調走,我就和他拼命!”後來我跟學校上司商量,不調換,我多教一個班就是了。
課比天大,是因為課堂對學生做人的影響極為深刻。我剛工作時,把培養重點放在優秀生上。一次,我在大街上碰見一個發展得很好的畢業生,他說“我在學校時不争氣”。我立刻感到内疚,向他表示歉意。從那以後,我再沒忽視也沒拒絕過學困生,他們中很多後來都發展得不錯。一個學生因病休學,課上我問:“元旦聯歡會你們是不是忘記了一個人?”我說出名字,大家沉默了。一名學生舉手說:“老師,我打電話問候他了。”全班同學熱烈鼓掌。我說:“你們共度三年時光是緣分,你們是兄弟姐妹。”我每教一屆,總要問學生:“你們見了學校保安和保潔員打招呼嗎?幹淨整潔的校園誰打掃?學校日常安全誰守護?他們應該得到你們的尊重。”我曾專門寫了一篇關于保潔員的小小說發給學生讀,我送書給保安看,送月餅給他們吃。學校組織食堂師傅、保潔、保安上夜校,我第一個報名給他們講唐詩宋詞,他們可高興了。
課比天大,是說課堂将奠定學生生存與發展的基礎。我教給學生國文學習的途徑和方法,我培養學生熱愛祖國語言文字的感情。我常說:“漢語是世界上最優美的語言”“愛漢語漢字就是愛祖國”“母語是我們的精神家園,學不好母語就找不到回家的路”。我逐漸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教學方法,讓不同的學生在課堂上不斷實作國文素養的提升與發展:有的學生不善于口頭表達,經過課堂鍛煉能出口成章了;有的學生自卑,我鼓勵他、幫他改稿并推薦發表,他自信起來……這些年,經我修改、推薦、發表和獲獎的學生作品有數十篇。
課比天大,是說課堂能讓人與人之間形成一種美好的人際關系。我在北大、清華校園裡聽到過學生喊“程老師”,我在美國機場候機聽到過有人喊“程老師”,我在劍橋大學參觀聽到過有人喊“程老師”,我在馬路上看師傅修機車他擡起頭喊了一聲“程老師”!畢業多年,我們依然保持聯系,逢年過節學生們會來看我或微信問候,一見面親得不得了。國文在他們身上作用有多大我說不清,但我知道這種師生關系是至美的。
“轉益多師”,永遠在學習的路上
我慶幸自己遇到了諸多前輩的指點。
初登講台,泰安六中老教研組長賈德修老師給了我很多指導。他讓我知道了國内有哪些國文雜志,并要求我經常翻;他把期中、期末命題重擔壓給我,讓我很快熟悉了命題規律;他帶我到兄弟學校聽名師上課,領悟國文教學的真谛;他退休前還推薦我接任組長。賈老師是我職業生涯的啟蒙者。
吳心田老師是我的恩師。他生前是山東省國文教研員,他發現了我,竭力培養我:他到學校指導我上課,讓我主持了6年國文單元教學改革實驗項目;他要求我學習葉聖陶、呂叔湘、張志公“三老”的國文教育思想,全面提高自身素養;他給我提供各種鍛煉機會,從泰安市走向山東省,再走向全國。在火車上,他與我探讨課堂教學規律;深夜12點,他還在幫我推敲教案……父愛般的關懷,令我感激不盡!吳老師希望我能接替他做山東省國文教研員,可陰差陽錯我進了北京,他也完全了解、全力支援。聽見别人誇獎我,他會打電話與我分享那份欣慰;聽到别人批評我,他也打電話讓我引以為戒。沒有吳老師的教導,就沒有我的今天!
來到北京,第一次到章熊老師家,他就說:“程翔,我收你做徒弟了。”從那以後,我得到了章老師太多太多的真傳。他把自己的書法作品和書送給我,讓我和他一起編書、編教材。我一有困惑就打電話向他請教,他一講就是半個小時。章老師身體不好,但見到我總開懷大笑。後來,他視力越來越差,卻經常電郵發材料讓我學習。20年來,每到年根兒我去拜望章老師,他都給我講“三老”的故事,講他祖父章钰的故事……章老師給我打開了一扇通往學術的大門:用學術眼光對待國文教學,文化的站位、母語的立場、藝術的手段!于是,我的專業發展“訇然中開”!當我把耗費十餘年心血的100萬字研究成果《說苑譯注》呈送給先生時,他欣慰地笑了。
我在專業發展的道路上還得到了劉國正、于漪、宋遂良、陳金明、錢夢龍、甯鴻彬、饒傑騰、洪鎮濤等老一輩國文大家的指導,少走了很多彎路。每當回憶起那些場景,我都感動不已。還有很多同齡朋友,或是仁兄,或是賢弟,他們對我的幫助、指導與啟發也很多。我慶幸自己遇到了那麼多的貴人。
我常聽到有人抱怨命運不濟、不遇貴人。我想,貴人是有的,但不會自動來幫你。這要看你是否真誠、虛心,是否厚道、樸實,是否純正、清透,是否好學、勤奮,是否發自内心地尊敬前輩、尊重同仁。我從小受家庭影響,懂得一個道理:寬厚待人。韓愈說過:“古之君子,其責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輕以約。”誰沒有缺點和不足?心中有數就是了,引以為戒就是了,我要學習的是他的長處。
我不喜與人公開辯駁,尤其不喜将别人駁倒後得意忘形。遇到“怼”人場景,我就悄悄離開或保持沉默。有人說這是圓滑,我不接受,應叫“圓和”。我喜歡外圓内方,不喜歡外方内圓。我住六樓時,經常一個人拿拖把從六樓拖到一樓,把欄杆從六樓擦到一樓;我喜歡和鄰居打打招呼、聊聊天;在學校,我經常和保潔員、保安聊天;我在大年初一為同僚的書稿寫序;我在病床上修改青年教師的論文……我認為,美好人性很重要。
我在近“知天命”之年正式命名自己的書房為“六心齋”。有人開玩笑說,三心二意遭唾棄,可你竟有六心。我解釋說:“忠心向祖國,醉心于事業,孝心奉父母,愛心獻妻兒,誠心待朋友,良心留自己。”那年我去濟南看吳心田老師,當時他已無法正常言語,卻用顫抖的手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本子,翻開給我看,原來扉頁上寫着我對“六心齋”含義的解說。當時我鼻子一酸,就想哭。
寫到最後,我還是用《教師之歌》來結束吧:
我願以滿頭的白發,
種得人類的花朵燦爛如錦;
我願以畢生的精力,
換來祖國的棟梁成蔭成林!
我多麼想一直工作三百年,
——如果我有五倍的生命!
作者:程翔
責任編輯:曹金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