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盛京城，綠樹成蔭，花草繁盛。
廣場上， 路徑旁， 柳枝依依如煙， 白楊冠蓋如傘，洋槐、皂角、小葉樸投下越來越濃的樹影， 隐約迷離。
鄉下正是一番農耕的繁忙景象，農夫們忙着插秧、蓄水、施肥。河塘上也鋪開了浮萍，浮萍下多了小草魚晃動的身影，還有一對紫燕斜掠過河塘。
空氣裡充滿着各種植物的氣息，草葉的小清新， 花朵的小香甜，此起彼落， 如影随形，讓人想起久石讓的那首《菊次郎的夏天》。
初夏的和風中，夏花羞怯而燦爛地綻放。
芒種那天去早市買菜，看見許多家燕炫着“飛行特技”， 在巷子裡穿行，低低的，嗖地從你面前掠過，翅膀上銀光閃 爍。在一間車庫門旁，發現一個燕子窩，半月形的巢裡一隻 雌燕安靜地孵蛋。早市邊的平房住着許多外地的租戶，一個微微發福的中年女子正站在樹蔭下喂小雞， 灑下的小黃米被地上幾隻小黃雞崽屁颠屁颠地争搶着。一對黑色的鹩哥 兒，也跟着湊熱鬧，中年女子親昵地喊着它們的名字，抛在 空中的小米粒總能被它倆準确無誤地接住，讓地上絨毛還沒 有褪去的小雞雛兒望米莫及。
時 雨 及 芒 種 ，夏 至 果 飄 香
“葉底青青杏子垂”。
近水的植物開始茂盛起來， 水柳兒的長枝條， 菖蒲的碧綠葉劍。黃瓜、豆角、倭瓜的枝葉蔓延，爬上了架，開出了花。清晨總是被窗外的鳥鳴叫醒， 最近母雞下蛋後炫耀的叫聲也加入進來。空氣裡的花香變得淺淡，不如盛春時濃烈，更多的灌木和喬木開始綻開一串串花蕾。遼東水臘、山梅花色如白玉。皂角樹的花穗藏在葉子深處，直到樹下石闆路上落滿草綠色細碎的花蘼， 你一擡頭，才發現早開了一樹的如火如荼。當空氣中的味道變得香甜時，我發現各種顔色的薔薇花開了，玫紅、水粉、淡黃，月白，擠得枝葉想舒伸一 下，露個小臉都難。
草地上，媽媽早春時播種下的花籽，已開出一片細碎迷離的花田，主角 是各色的矢車菊和虞美人。矢車菊是一種非常好玩兒的花，它的花冠由許多小花組成，但周圍的一圈都是些沒有花蕊的無實花。真正的花被圍在中央， 是許多藍紫色的小吸管，管子裡藏着一個雌蕊和許多粘滿花粉的雄蕊。微風一吹，雨點一打，小細管子就一歪，跟着冒出一股花粉來。香噴噴的花粉吸引了許多昆蟲駐足。它們一來，矢車菊就奉獻出一點花粉，吃也行，沾在身 上也行，隻要帶點到另一朵矢車菊那裡做見面禮就好。
還有一個園林品種的矢車菊僞裝成小薊的樣子，比純種的矢車菊更吸引昆蟲，好幾隻綠帶翠鳳蝶這幾日天天奔過來。其實自然是一個很大很大的故事，有無限的可能，我隻能用很小很小的細節，欣賞它，講述它，愛上它。
夏至将近上的毛櫻桃紅了，天氣也熱了。女孩子穿上了漂亮的裙子和涼 鞋，露在涼鞋外的趾甲也如火熱的夏日般色彩斑斓，湖藍、嫣紅、蘋果綠、蔻丹粉。黃昏時一大家子人圍坐在園子裡燒烤，幾串牛羊肉、幾串青蝦、幾串香菇雞翅。喝幾口黑麥紮啤，孩子們開心地笑着，一會跑到園子外，一會蹿進來讨隻烤好的雞翅啃得滿嘴都是。
五歲的小外甥聽哥哥說我會吹口哨， 就一定要我現場給他吹一個，吹了首《兩隻老虎》，小家夥一撇嘴，姨，給我吹個《嘀嗒》呗。要不，給我吹個《荷塘月色》也行。哈哈，我笑着拒絕： 不會不會。天色漸漸地暗了，通紅的炭火明滅，籬笆外的宿根植物也開始開 花了，百合、亞麻、石竹花、石堿花、金盞菊、黑心菊、大花萱草。白天裡被日光沖淡的花香，這會兒伴着晚風四下飄溢開來。花香草影裡，已看不清眉目的小外甥在那兒自顧自地唱着：嘀嗒嘀嗒嘀嗒，時針它不停在轉動，嘀 嗒嘀嗒嘀嗒，小雨它拍打着水花……
端午節，買了幾個香荷包挂在家裡。筆架上挂一個，台燈上挂一個，三角架上挂一個，連廚房的冰箱門上還粘了一個。一進門就能聞到淡淡的草藥香。從冰箱裡拎出一根芒果味的冰糕吃，站在北陽台上，看見樓下綠樹成陰，杏子的鵝黃在枝間跳躍，栾樹的花串連成了片，這時，飄過一朵烏雲，吹起一陣北風，刷刷刷地下一會兒雨。不遠處的天還藍着，日光熹微處浮着幾片白雲。還沒等吃完手裡的雪糕，雨便停了。
林密知夏深，仰看天離離。荷氣夜來雨，百鳥清晝遲。微風不動蘋，坐看水色移。
盛開的黑心菊和撅着屁股采蜜的小蜜蜂。
芒種時分，白色薔薇。
七月，火傘高撐，暑熱蒸足。鋪上竹涼席，打開屋子所有朝向的窗戶。湧進來的風都是熱烘烘的。雨水充沛，植物愈加繁茂，草地上的各種野草瘋長着，你纏着我，我繞着你。牽牛花爬滿了院牆，在清晨時分吹起一朵又一朵粉紅色的小喇叭。露珠綴滿青草尖兒，鴨跖草的藍紫色小花在裙腳邊兒開得若隐若現。草窩深處藏着被連日的雨水浸透的大樹根，樹根旁一叢叢琥珀色的小草菇鑽出地面，像一把把玲珑的小折傘。池塘水面上飄轉着鵝黃色的荇菜與花之下綠茸茸的橢圓形葉子，這兒一簇，那兒一片。水底的青石上映着幾尾草魚的投影。
小 暑 開 軒 卧 ，大 暑 汗 珠 融
花園裡地瓜花開了，美人蕉花開了，還有一大片的射幹和卷丹。正午時分，各種顔色的小太陽花開滿小路兩邊，栅豐收的菜藍。
欄上堆滿了旱金蓮翠綠色的小圓葉和金燦燦的花朵。菜園裡的果蔬摘也摘不完，黃瓜、豆角、枸杞，面包茄子， 蘇子葉， 倭瓜尖兒。媽媽一清早就忙着澆水、除草、掐尖、打岔，給倭瓜花、葫蘆花們授粉。院子裡的水盆裡冰着剛摘下來的細黃瓜紅柿子黃杏果。西瓜是當季最受歡迎的水果，搖着大蒲扇吃冰鎮西瓜永遠是盛夏時分最幸福、最惬意的事。
挑着竹竿，打了一樹黃杏。
大暑前後，雨下了一天，到了午後三四點鐘，雨仍悠悠地下着。天氣悶熱而潮濕，河水漲滿。林蔭下的石闆路，石縫處生長出許多絨布一樣的綠苔 藓，給青石闆鑲上了好看的邊兒。
廊前的月季花香纏着雨絲、繞着水汽飛得滿院子都是。紫色的豆角花一 串一串的，末梢帶着溫柔的蔓兒，打着卷兒爬上了栅欄、爬上了晾衣繩、爬 上了窗台。坐在屋子裡都能看到它窗花一樣好看的剪影。葫蘆的枝蔓則在院 門上绾成一個弧形。五角形的綠葉子，婷婷的花莖吹起了喇叭樣的白色小花。 已經垂在那兒、悄悄長大的幾個淡青色葫蘆還披着細密的絨毛，綠蓑衣一樣。
隻見雨滴在上面漸漸飽滿，然後迅速劃了個弧線墜了下去，水晶樣的光，霍地一閃。母親養的幾隻芒果黃色小雞崽兒在被雨淋透的草地上嬉戲，啄到一 隻蚯蚓，便叽叽叽地叫上幾聲。孩子做好了功課，穿了大人的鞋子，啪嗒啪 嗒地跑了出去，淋着雨，開心地跳着，清脆地笑。
雨還在下着，沒有停的意思。
赤日幾時過，清風無處尋。經書聊枕籍，瓜李漫浮沉。蘭若靜複靜，茅茨深又深。炎蒸乃如許，那更惜分陰。
本文節選自《家門口的四季》，康素愛蘿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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