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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白石與黎丹的交誼

作者:華聲線上

文丨甘建華

齊白石與黎丹的交誼

齊白石《黎夫人像》,作于1895年。

齊白石與黎丹的交誼

齊白石贈黎丹《紫藤圖》,1921年作。

齊白石與黎丹的交誼

齊白石贈黎丹《文信國公像》,1922年作。

黎丹:與白石訂交數十年

對青海近現代史産生過重大影響

大雅久不聞,今人知黎丹者鮮矣!但在遙遠的青海高原,老一輩文化人提起他的名字,都是眼前一亮,尊敬之情溢于言表。

黎丹生于清末同治十年(1871年),出自湖南湘潭黎氏名門,譜名澤潤,先字雨民,後字華民,号無我,少時勤學,經史以外,旁涉九流百家和書畫技擊,工于詩詞,篆刻崇尚秦漢,師法黃牧甫,尤精于缪篆,堪稱一位難得的文武之才。

他是清末副貢,曾官甘肅甯州知州,鼎革後任西甯道尹,事功系于大西北。民國十七年秋天(1928年9月),青海從甘肅省析置單獨建省,與他的良言妙策關系甚大。他是南京國民政府首批委任的青海五個省府委員(相當于副省長)之一,兼任秘書長,緻力于青海的經營開發,在促進民族和解與團結、維護西藏主權、禁絕鴉片、保護百姓免遭兵燹之災等方面都有貢獻,尤其在興辦青海民族教育、溝通漢藏文化方面,業績一時無兩。《青海曆史紀要》《青海通史》等書對其均有高度評價,推崇他是對青海近現代史産生過重大影響的一位政治家。

對齊白石成長産生過重要影響

黎丹平生交遊甚廣,與韶山毛澤東很早就有往來,與同鄉藝術大師齊白石訂交數十年。《白石老人自述》一書中,齊白石談到自己光緒十六年至二十年(1890-1894年),在家鄉杏子塢賣畫為生,“家景還是不很寬裕,常常為了燈盞缺油,一家子摸黑上床”。當時因恩師胡沁園先生的介紹,他與曾任貴州、江蘇兩地巡撫的名宦黎培敬家族時相過從,有機會看到黎家的書畫庋藏,并獲準在現場用心臨摹,書畫水準和篆刻技藝因而突飛猛進。

書中首先出場者,便是比他小七八歲的黎丹:“有位朋友黎丹,号叫雨民,是沁園的外甥,到我家來看我,留他住下。夜無油燈,燒了松枝,和他談詩。”32歲那年,齊白石與王仲言、羅氏兄弟等七人結龍山詩社,社外詩友黎丹時常與會。翌年成立規模更大的羅山詩社,社址“在南泉沖黎雨民家裡”。“在前幾年,我自知文理還不甚通順,不敢和朋友們通信。黎雨民要我跟他書信往來,特意送了我一些信箋,逼着我給他寫信,我就從此開始寫起信來,這确是算得我生平的一個紀念。”

感念于黎丹對自己的真摯友情和胡、黎兩家的幫襯,北漂之後的齊白石,曾先後兩次贈畫給遠在青海西甯的黎丹,一幅名曰《紫藤圖》,一幅名曰《文信國公像》,一花卉,一人物,都有着鮮明的藝術個性與時代特征。

白石:贈畫題跋感念黎家

畫紫藤贈摯友寄寓鄉情

世人隻知齊白石畫蝦、畫荷、畫蟲草有名,卻不知紫藤亦是其所鐘愛者。紫藤别名藤蘿,是一種落葉攀援纏繞性大藤本植物,乃湖南鄉下常見之物。“借山四野皆藤海,樵牧何曾認作花。”離開故鄉浪迹天涯的齊白石,目睹妍麗紛繁的紫藤花開,時常興起身世飄零之歎,曾有畫題:“南嶽山下最多,其藤多刺,結子似桑子,可食,子多似葡萄。”又曾作《題畫紫藤》詩:“春園初暖鬥蜂衙,天半垂藤散紫霞。雷電不行笳鼓震,好花時節上京華。 湘上滔滔好水田,劫餘不值一文錢。更誰來買山翁畫,百尺藤花鎖午煙。”即便黃昏晚境漸至,他依然在北平跨車胡同院内種植藤蘿。其紫藤畫前期主要學徐渭,筆墨縱逸,色彩清淡素雅;後期主要學吳昌碩,筆墨凝重渾厚,色彩鮮豔美觀。

2018年,青海聚墨齋藝術品拍賣有限公司從日本回流收購一幅《紫藤圖》,這是已知迄今唯一現身古城西甯的齊白石真迹。該畫尺寸101×33.5cm,三平尺多一點;钤印“齊白石”(白文);款署“華民先生。辛酉四月十七日,齊璜白石草衣,時居燕京象坊橋觀音寺院寄。”辛酉是民國十年(1921年),這是齊白石贈與老友黎丹的精心之作。其時黎丹建立的青海藏文研究社譽滿河湟。此畫龍蟠老幹盤曲于整幅畫面,繁花細枝集中在上半幅,形成上下密疏、細粗、嫩老之對比。畫風則處于其過渡時期,但可見草篆銳利恣縱的筆法,寄寓着“紫氣東來”的美好祝福。

這幅《紫藤圖》,其前世今生頗為離奇。這曾是二戰時期流亡中國的著名反戰志士鹿地亘、池田幸子夫婦的舊藏。鹿地亘(1903—1982),日本著名進步作家,“九·一八”事變後發表許多反戰言論,遭日本軍國主義迫害,1935年輾轉到上海,借住友人内山完造開設的内山書店,與宋慶齡、魯迅、蕭軍等左翼人士都有往來。池田幸子(1912—1973)撰有《最後一天的魯迅》《魯迅的回憶》等文章。1938年夏,時任國民政府軍委會政治部第三廳廳長的郭沫若聘請他倆做設計委員,幫助指導第三廳七處的對日宣傳工作,同時擔任日本反戰同盟負責人。武漢失守後,他倆跟随第三廳撤退到南嶽衡山,嗣後參加國共兩黨在此合作創辦的遊擊幹部訓練班。南嶽衡山與湘潭相鄰,他們是不是此時收藏了齊白石這幅畫,不得而知。嘉德拍賣圖錄稱其“舊藏之中國書畫,集張大千、黃賓虹、于非闇、齊白石、吳昌碩、王雪濤等至精之作,多為早年購自文物商店”。今年3月30日,中國嘉德香港2019春季拍賣會上,此畫最終以89.70萬元成交。

畫天官賜福圖祝福摯友官運亨通,造福于民

齊白石贈與黎丹的《文信國公像》也是立軸,設色紙本,尺寸132.5×57.5cm,钤印“齊大”(朱文),題識:“華民先生雅鑒。齊璜,壬戌五月制。”壬戌即民國十一年(1922年)。本幅上有王襄(1876-1965)題跋:“文信國公像。此白石老人六十歲筆,未題圖為何氏。觀其衮冕執笏,豈弟慈祥,純然古大臣風度。或疑為唐之顔平原,或疑為明之張江陵,訖無定說。詢諸原索畫人告曰:此文文山像也。敬其人,故乞圖之。始悟俯首凝思,若有重憂,正寫其忠義峻潔之概。白石老人可謂體會入微矣。公曆一九五五年十月,後學王襄題其首并記其詳。”此畫最先見于《二十世紀中國畫家研究叢書·齊白石》圖版。

文天祥,号文山,南宋著名愛國詩人、抗元名臣,殁後追谥信國公,人稱“狀元中的狀元”,也是齊白石異常心儀的英雄人物。《文信國公像》又名《文天祥像》,第一次公開露面是2009年10月17日,北京中貿聖佳國際拍賣有限公司15周年慶典藝術品拍賣會上,估價60-90萬元。但據天津美術學院史論系主任劉金庫教授稱:此圖是黃逖非先生(1905-2003,湖南南縣人,曾任天津市政協副主席)珍藏的唯一的齊白石“神功像對”題材的作品。“破四舊”時,為了能夠将其儲存下來,黃氏請天津文史館館長王襄題寫了一段長跋,說所繪為中國曆史上著名的愛國将領文天祥。其實,像主并非文天祥而是天官。上款“華民”正是齊白石的詩印摯友黎丹。

劉金庫此言不無道理。看上去它的确是一幅天官賜福圖,有柔媚邀寵之狀,與文天祥的曆史形象不相吻合。《宋史》記載文天祥:“體貌豐偉,美皙如玉,秀眉而長目,顧盼烨然。”齊白石畫此圖寄贈遠方的黎丹,意在祝福他官運亨通,造福于民。而黎丹也真的如其所祝,在青藏高原為湘人大增顔面。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經九世班禅和邵力子等人舉薦,黎丹當選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

《文信國公像》再次露面,則是在中國嘉德2017年春季拍賣會上,參考價380-480萬元,未成交。

題跋黎母像,感懷“可共患難”的摯友

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齊白石還曾為胡沁園胞妹、黎丹之母(1852-1909)繪制《黎夫人像》。該畫尺寸129×69cm,立軸,紙本設色;钤印:“阿芝”(朱文)“白石老人”(白文)“借山翁”(朱文);題跋:“受降後二年丙戌冬初,兒輩良琨來金陵見予,出此像,謂為誰,問于予。予曰:尊像系乃翁少年時所畫,為可共患難黎丹之母胡老夫人也。聞丹有後人,他日相逢,可歸之。亂離時遺失,可感(憾)也。八十六歲齊璜白石記。”此時是民國三十五年(1946年),“可共患難”的黎丹已于8年前在家鄉下世。此畫作于51年前,為何始終未能物歸原主,卻被白石三子齊良琨所得,最終藏于遼甯省博物館,期間過程已無人能解,所幸《白石老人自述》中有一些相關記載。

2018年11月底,湘潭市博物館展出百餘件齊白石原作精品,其中一幅便是《黎夫人像》。此畫人物衣袂奢華绮麗,面容生動逼真,儀态端莊華貴,亦可見畫家繪制時是如何恭謹虔誠了。有論者指出:“從構圖和表現手法來看,此作受到清代祖容肖像畫的影響,并融入西方素描、色彩等寫實技法,人物臉部已有明暗關系的染法,反映了清末人物畫創作的一種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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