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10月10日,中華民國成立13周年紀念日當天,一位年僅20歲的上海大學社會系學生,不過在台上鼓掌贊成反帝反軍閥的演講,便被國民黨右派雇傭的暴徒毆打,從七尺高的台上推下,跌落台下硬石上面,當場口鼻流血,不省人事。

然而,現場維持秩序的警察不但制造機會讓暴徒逃走,還将身受重傷的學生與他的同學囚禁起來,緻使該同學不治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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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年1月20日至30日,在孫中山、陳獨秀、共産國際駐華代表馬林等人的共同努力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廣州召開。這次大會通過了新的黨章,改組了國民黨組織,選舉了有共産黨員參加的新一屆中國國民黨中央上司機構,重新解釋了三民主義,形成了“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等重大政策,由此标志着第一次國共合作的正式建立。
然而,在國共合作的熱潮中,卻始終隐伏着一股逆流。國民黨内代表腐朽的大地主大資産階級和帝國主義利益的右派勢力,頑固地反對孫中山改組國民黨,反對吸收共産黨人加入國民黨結成革命統一戰線,反對推行新三民主義和實行反帝反封建的國民革命。
早在國民黨一大召開之前,曾深受孫中山贊譽的同盟會元老鄧澤如等十一人就聯名上書孫中山,“彈劾”共産黨人幫助國民黨改組的所謂“陰謀”。
在國民黨第一次代表大會上,馮自由、馬素、江偉藩等攻擊共産黨員“跨黨”,企圖破壞國共合作。
改組後,由于共産黨人掌握了中央和地方相當大的一部分權力,更加引起右派的嫉視和反對。從1924年3月到6月,先後有劉成禺、馮自由、謝英伯、徐清和、孫鏡亞、朱和中、孫科、黃季陸等人,分别向孫中山當面控告或呈文檢舉共産黨。6月18日,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會委員鄧澤如、張繼、謝持事先征得蔣介石等同意,聯名向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提出彈劾書,并上書孫中山,要他“督促中央執行從速嚴重處分,以維根本。”
國民黨右派彈劾案一出,漢口、北京、上海、廣州、港澳等地右派勢力糾內建夥,紛紛上書,攻擊“跨黨”的共産黨員和青年團員,言詞惡毒,氣焰嚣張。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會1924年送出中央執行委員會的十件議案中,竟有四件是反對國共合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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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國民黨右派倒行逆施的嚣張氣焰,中國共産黨人和國民黨左派沉着應戰,堅決予以反擊。比如在國民黨一大期間,方瑞麟曾提出不能黨中有黨,要求在國民黨黨章上寫上國民黨員不能加入其他政黨的條文。
很明顯,這個提案就是針對共産黨員跨黨、反對孫中山容共政策的。
面對方瑞麟的刻意刁難,李大钊用事實予以堅決地反擊,最後他又以誠懇的态度解釋了共産黨員“跨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李大钊的發言得到了廖仲恺等左派的大力支援。結果,方瑞麟的提案被否決了。
6月25日,國民黨顧問、教練員鮑羅廷應謝持、張繼的請求,在東山寓所與他們談話。張、謝在談話中哓哓不休,竟以分裂相威脅,被鮑羅廷據理嚴辭駁回。
8月19、20、21日,在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全體會議中連續三天讨論彈劾案問題。共産黨人和左派國民黨人,在孫中山支援下,與右派國民黨人進行了最堅決的鬥争。會後,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向全體黨員發出了關于容納共産黨人的訓令:
今中國共産黨與本黨同為革命組織,對于現時中國之政見又盡相同,故決不能發生黨團作用,而加入本黨之共産派既服從本黨之主義,更不緻有黨團作用……自經此決議後,黨内共産派問題已告解決。
這就意味着,國民黨右派所謂“彈劾案”的陰謀暫時破産了。該年10月,張繼牢騷滿腹地上書孫中山,請求解除其黨職、黨籍;謝持灰溜溜離開了廣州,跑到了上海;鄧澤如不甘心失敗,幹脆稱病撂了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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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心失敗的國民黨右派眼見着“彈劾案”無法湊效,國共合作的曆史潮流暫時無法逆轉,便開始轉變政策,除了日常的争權外,就是在工作中給共産黨人使絆子。
比如在國民黨上海執行部,灰溜溜從廣州跑來上海的謝持及葉楚伧等人,便千方百計給同樣在執行部工作的毛澤東、瞿秋白、沈澤民、鄧中夏、恽代英、向警予等共産黨人制造麻煩。如在黨員重新登記的問題上,按照原則,不管新老黨員,必須重新經過填表和審查後才能成為改組後的國民黨黨員并發給黨證的。然而謝持仗着資曆老,竟然叫嚣說,“毛頭小夥子不配問我們的履曆”,還說,“我從同盟會開始,革命幾十年還要填表?可不可以免填?”雖然經過組織部秘書兼代秘書處文書科主任毛澤東細緻而耐心地工作,謝持最終還是填了表,但這些人所制造的麻煩,實在讓在執行部工作的共産黨人疲于應付,心力交瘁。
謝持、葉楚伧不滿足于僅在工作上給共産黨人制造麻煩,竟開始醞釀流血暴力事件。由于毛澤東事先得知右派雇傭了流氓打手準備破壞上海第四區黨部成立大會,預先做了周密的安排,導緻他們的陰謀未能得逞。不久,葉楚伧竟慫恿右派分子闖入上海執行部,毆打國民黨元老邵力子先生。要知道,邵力子與葉楚伧同為國民黨元老級人物,兩人還曾一同創辦了《民國日報》。而今,為了破壞國共合作,他竟然不惜對故人大打出手。
結果,因執行部數月未發經費,求助于孫中山未果後,毛澤東心力交瘁,身體狀況每況愈下,隻得請病假回湖南老家養病。他此後晝眠夜作,晨昏颠倒的病根,便是在此時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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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毆打邵力子,克扣經費隻是前奏,那麼10月10日在天後宮紀念辛亥革命13周年國民大會上發生的“黃仁慘案”,則是國民黨右派反動暴行的一次大爆發。
黃仁,字人覺,1904年9月8日出生于四川富順。六歲喪父,與母親、妹妹三人相依為命。五四時期,開始接受進步思想。起初,他懷抱着“實業救國”的理想,遠離家鄉,先後考入江蘇第二工業學校和上海中華職業學校學習。在此期間,黃仁積極參加各種群衆活動,不久加入了中國共産黨。1924年1月,經組織研究決定,由黃仁負責國民黨第二區黨部(南市)工作。同年9月底,黃仁正式考入上海大學社會系,成了瞿秋白的學生。
黃仁
10月10日,天氣極好,由上海各界三十多個團體籌備的“雙十節”紀念大會如期在河南路橋北面天後宮召開。
會議開始前,黃仁、楊之華、何秉彜等六名上海大學學生代表已預先得知,租界當局勾結國民黨右派、無政府主義派,收買了地痞流氓,準備搗亂今天的大會。黃仁、楊之華等學生勸說準備赴會的瞿秋白暫時回家,由他們先到會場去看看動靜再說。
天王宮不大,正中有個主席台,現場聚集了3000餘群衆。當時正值江浙戰争爆發,江蘇軍閥齊燮元和浙江軍閥盧永祥火并。控制會議的國民黨右派喻育之、童理章主張助盧倒齊,喻育之尖聲說道:
諸君,盧公為正義而戰,應擁護他……
喻育之的話還沒說完,台下已一片嘩然,“打倒軍閥”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有些學生爬上主席台發表演講,稱應支援大革命,反對一切軍閥,反對一切帝國主義。這時,黃仁也爬上了主席台,一面聆聽着同學們的演講,一面準備應對不測事變。耳聽得同學們慷慨激昂的演講,黃仁不由大聲叫好,連連鼓掌。
這時候,一群流氓沖進會場,見人就打。因見黃仁正在鼓掌,立即有幾人沖過來對他拳打腳踢,并将他從七尺高的台上推下,頭部撞上了堅硬的地面,當即口鼻流血,昏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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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維持秩序的警察早已與國民黨右派沆瀣一氣,這時不但制造機會讓暴徒逃走,還将已然昏迷不醒的黃仁和其他受傷的同學關進了“囚室”,并污蔑他們為“奸細”。
得知消息的學生群情激憤,開始圍攻“囚室”,國民黨右派迫于壓力,不得不将黃仁等學生釋放。楊之華等人急忙将黃仁送往同仁醫院救治,然而,由于傷勢過重,又耽誤了最佳救治時間,同仁醫院拒不收留。沒有辦法,同學們隻好又将黃仁送往寶隆醫院。
在寶隆醫院,黃仁曾短暫蘇醒過來,旋即又陷入昏迷,并且鼻出黃水,嘔飯溺血,境況可謂是慘不忍睹。
醫生經過一番仔細檢查,最後得出結論:傷及腦部,回天乏術。
當晚午夜,處境已極其危險的瞿秋白冒險來到醫院看望黃仁,他眼含熱淚,輕輕撫摸着黃仁的額角,小心地揭開被子,輕輕地呼喚着他的名字。然而,這位年輕的弟子兼同志再也無法答應他了。
堅持到第二天淩晨二時,黃仁永遠停止了呼吸。後來經過屍體解剖,發現黃仁胪骨已破,腦質損壞,内髒多處受傷。
黃仁,是第一位在上海犧牲的中國共産黨員。參加革命之前,他曾發下這樣的誓言,“男兒生不成名,則當拼此大好頭顱與民賊孤注一擲耳,胡為戚戚終日,若待決之囚耶?”如今,他用年僅20歲的生命踐行了自己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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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仁犧牲當日,中共中央成立反對國民黨右派暴行行動委員會,組織全社會進步人士揭露和反抗暴行。上海大學學生會稍後通電全國,電文中說:
黃君之死,實為反對帝國主義而死,為反對軍閥而死,為黨義而死,為謀全國人民之利益而死……乃先全國人民而死者之一人,民與賊不兩立,望我同胞從速聯合起來,向帝國主義與軍閥下猛烈之總攻擊。
10月27日,在上海大學舉行黃仁烈士追悼大會。會場莊嚴肅穆,正中挂着黃仁遺像,四周挂滿挽聯,追悼會由陳望道主持,瞿秋白、恽代英、劉念初及上海各團體代表先後發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說。會議進行了三個小時,“會場演說極悲壯激昂之至,聞者色動”。
這次追悼會沉重打擊了封建軍閥和國民黨右派的嚣張氣焰,喚醒了群眾,澄清了真相,在上海青年學生中引起一股巨大的革命洪流。随後,國民黨上海執行部的共産黨人毛澤東、恽代英、鄧中夏、沈澤民等人聯名上書孫中山,揭露和指責葉楚伧“主持不力,(對右派)迹近縱容”。不久,瞿秋白也上書孫中山,指出葉楚伧主持的上海《民國日報》“言論詫異”,要求改組。最終,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通過讨論,決定重組《民國日報》編輯部,革命力量在《民國日報》逐漸占據優勢,葉楚伧則倉惶退出了《民國日報》。
第一次國内革命正是在如此艱難的環境下進行着,盡管取得了建立黃埔軍校,為國家培養了一批出色的軍政人才;工農運動得以大力開展;兩次東征和南征勝利等豐碩成果;但随着1925年初孫中山在北京病逝,廖仲恺8月在廣州遇刺,加之陳獨秀一味地妥協退讓,最終導緻轟轟烈烈的大革命歸于失敗。
然而,國民黨右派的屠殺政策并沒有吓倒共産黨人,1927年8月1日,以周恩來、葉挺、賀龍、朱德、劉伯承等為首的共産黨人率先在南昌發動起義,打響了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中國革命由此翻開了嶄新的一頁。(紀念八一建軍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