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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深圳!後疫情時代,誰在逃離一線城市?

再見了,深圳!後疫情時代,誰在逃離一線城市?

深圳福田區某商住較高價的電梯大廈一樓,原本是各類餐廳,疫情過後全部在空置招租,至今都沒有新商家入駐

華夏時報(chinatimes.net.cn)記者隋娉娉 楊仕省 深圳攝影報道

“從來沒見過這種時候,下班了人大把大把地往家裡走。”深圳市龍華區一餐飲店店主向《華夏時報》記者說,附近工廠多、人員雜,而今年春天工廠招工大量縮水,很多老顧客已經久未謀面。

一直以來,深圳都是“冒險家”和異鄉人的樂園,常住非戶籍人口占常住人口比重超過65%,在全國居于前列。不過,疫情似乎正在影響着工薪階層,甚至是企業。在深圳南山區上班的吳悅(化名)對本報記者說:“去海岸城吃飯,好多店鋪都招租了,有個賣鑽戒的店鋪,我同僚說是在海岸城開了好多年了,今天去看也招租了。”

盡管深圳地鐵4号線、3号線在早晚高峰期仍十分擁堵,但從目前商鋪和小産權房招租等情況來看,疫情至今,深圳人口流入情況并不容樂觀。而深圳常住人口數量增速在去年就已出現下滑。

根據深圳市統計局公布的資料,2019年,深圳常住人口數量為1343.88萬人,較2018年增長41.2萬,而2018年該數值為49.83萬。也就是說,盡管深圳常住人口呈上漲趨勢,但增長速度正在下降。

相反,以杭州為代表的“新一線”城市則在近兩年高歌猛進,與一線城市比肩。2019年,杭州常住人口突破1036萬人,與前年同比淨增55.4萬,摘走了深圳連續兩年摘得的全國常住人口增量的冠軍。此外根據boss直聘釋出的《人才吸引力報告》,近兩年來,杭州多次超越北上深,成為國内最具吸引力城市。

那麼,疫情之後,不同職業人群的生活、工作狀态是怎樣的?是否成為了他們留在深圳或離開深圳的一大緣由?“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範區”的産業結構又在近年來發生了哪些變化?《華夏時報》記者試圖通過一系列采訪與調查來尋找答案。

有人辭官回故裡 有人至今無業績

5月11号,吳悅拎着四大袋土司面包回到租處,這是她為了用掉深圳市龍華區在4月發放的60減30餐飲券而購買的,同時她也在等待5月16日第二期消費券的搖簽結果。

與吳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張婕對消費券提不起絲毫興趣。疫情複工後,張婕網購了兩個飯盒,至今都堅持每天帶飯。“不想因為消費券而消費,複工隔離期也養成了每天給自己做飯的習慣,前幾天看記賬app還發現,外賣點單次數少了省出不少錢。”張婕對本報記者說。

自3月底開始,深圳各區便以向深圳市民發放消費券的模式來刺激城市消費,各區消費券總價值超4億元,且目前部分地區的發券活動仍在持續。不過,這并不能撼動李亦芙(化名)想要離開深圳的決定。僅僅一年前,她在深圳開始了人生第一次創業,而今年5月,她決定離開深圳傳回故裡。

去年5月,李亦芙和此前認識的舞蹈愛好者,在深圳福田區共同注冊了一家藝術教育訓練公司,租了一間複式的商住較高價的電梯大廈,但創業夢想在今年春節受到重創。

“工作室原計劃定于2月11日(正月十五)開工,但受疫情持續影響,考慮到工作室正常經營問題,目前持續面臨無法開工、支出較大的情況,是以決定暫時協同房東停止租賃此處。”原本計劃着疫情過後能重新開課,位置可能根據現狀進行調整,但李亦芙心裡知道,她的舞蹈工作室已經支撐不下去了,并且她意識到,這一年來創業艱辛、與合夥人相處并不融洽,是以在釋出通知之前,便已私下聯絡每位學員進行退費。

再見了,深圳!後疫情時代,誰在逃離一線城市?

4月7日,李亦芙的工作室向學員釋出的停課通知

實際上,李亦芙算是一個老“深漂”,2020年已是李亦芙來深圳的第7個年頭。她用難以置信的口氣向《華夏時報》記者說道,疫情期間的被迫休假,竟然是她自大學畢業後留給自己的第一個假期,而借此機會,她也為今後的生活重新做了打算:離開深圳,回到家鄉西安轉做自媒體。

李亦芙考慮到,深圳的舞蹈行業已經趨于飽和,而回家還能夠擺脫租房壓力,同時結束深漂帶來的異地戀,将婚事提上日程。“應該不會再回深圳了。比起留戀這座城市,我更留戀在這裡遇到的人。”李亦芙說。

相比于在深圳摸爬滾打了七年的李亦芙,顧凱(化名)則是一位“萌新”。2019年畢業的他,從廣州來到深圳,現為一名外貿業務員,主要幫助海外公司做采購以及單證類的工作。

“我發了兩個月的開發客戶的信,一封都沒回複我,感覺我今年都不可能有業務了……”顧凱對本報記者說,公司由于總部搬遷,在2019年才開始慢慢完善内部管理,今年才開始自己開發客戶,但是受疫情影響,海外客戶公司現在都處于停工或半停工的狀态,得到的回複還是比較少。再加上顧凱與公司另一位業務員同為2019年應屆畢業生,自身不帶有客戶資源,是以2020年開年至今,每天的工作内容可以用“劃水”來形容。

“好在公司不是按提成算工資,不然我今年連房租都交不起。”顧凱為工作擔憂的同時,也因公司的薪資制度不受業績影響而抱有一絲慶幸。

而身為人母的程萌(化名)卻身處迷茫,由于深圳房價一路高漲,程萌産生了一絲辭職、離開深圳的念頭。

“現在已經不是‘來了就是深圳人’的時代。體制内工作即将滿4年,家裡沒礦,沒有背景,一眼可以望到頭。到退休隻能勉強供得起一套房子。那将來家庭支出,小孩教育怎麼辦呢?”程萌一股腦地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這二十年來,深圳房價的上漲速度的确非常快,特别是工資增長速度跑輸房地産的人群,在房價壓力之家可能産生離開深圳的想法,尤其是近幾年。”中國(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地産研究中心主任宋丁對本報記者說。

的确,當今時代,房子不僅僅隻是一個居住睡覺的地方而已了,尤其在一線城市,已經帶了很多金融屬性。

中低層人士或正流失 新一線城市成為人才新選擇?

在深圳,人們疫情期間搶房子的熱情不亞于搶口罩,尤其是豪宅。

“經過此次疫情居家隔離,隻要資産充裕的家庭都想購置一個好房子。疫情使得所有能夠保障和提升生命價值的東西都有了機會,不隻是房子。”房地内參創始人尹香武向本報記者解釋了疫情期間,深圳豪宅市場異常火熱的原因。宋丁同樣指出:“豪宅市場出現搶購,是因為購房者将其作為保值增值的避險場所。募進來的内地資金,投資進來的深圳閑置資金,基本上都是投資屬性。”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深圳小産權房、商品房至今出租困難。

尹香武表示,疫情擴大了貧富差距,而受影響最大的就是中低層人士,深圳的低端租賃是以受到影響。宋丁給出的答案是,目前深圳還有很多人沒回來,是以無論是租賃還是銷售都遇到阻力。

值得一問的是,待疫情結束之後,這些人還會選擇回深圳繼續打拼嗎?根據深圳市統計局公布的資料,2019年,深圳常住人口數量為1343.88萬人,較2018年增長41.2萬,盡管總量在上升,但增量相比2018年下滑了約17.3%。

盡管不能确定深圳人員流動能否與樓市互相挂鈎,但不可否認的是,深圳樓市的确正在給予深漂人越來越大的壓力。而在尹香武看來,深圳房價上漲恐怕不是一兩年的事,而是長時間的現象。

“貨币必須要有對應物,而除了房地産,沒有那麼大體量的對應物了。貨币越多,m2數值越高,房價越漲,這是符合經濟規律的。其次,人們的收入越來越多的從勞動轉移到投資。勞動可以養活自己,但是緻富就要靠投資了。”尹香武對本報記者說,由于如今技術變頻,原創越來越少、研發越來越困難,資金自然就會越來越多地向土地聚集。

那麼,居高不下的深圳房價是否會導緻越來越少的人決定前往深圳創業、打工?宋丁認為不盡然。“畢竟深圳除了房價之外,還給很多創業人提供了機會。房價到了這個階段,還是有人願意來奮鬥,争取将來有機會買到房子。如今,深圳人口每年都在以近50萬的數量增長,未來5年甚至更長時間,仍然會保持不低于20萬的淨增長空間,這遠遠超過北京上海。”他說。

的确,流入深圳的人才數量并沒有出現大幅變化,近兩年人才增長幾乎持平。根據深圳政府工作報告公布的資料,2018年,應屆大學生和各類人才占比深圳新增常住人口近6成,達28.5萬,2019年深圳引進人才28萬。

那麼,深圳人口增量下跌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國家統計局于去年釋出的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或許能給出部分答案。2018年,中西部地區就業的農民工繼續增加,但東部、東北地區就業的農民工在減少,而東部沿海地區農民工數量減少的主要是在珠三角。

但值得注意的是,新一線城市可能正在成為人才的新選擇。根據boss直聘釋出的《人才吸引力報告》,2018年三季度,杭州首次超越北京成為最具吸引力城市,并在近兩年來一直位居前三甲,深圳則常被擠在第四名。不過,恒大研究院和智聯招聘的年度《中國城市人才吸引力排名》的報告内容與上述結果出現些許出入,其統計顯示,人才吸引力指數前三甲僅在北上深之間輪換。

不過,繼“新一線”城市在2017年陸續出台人才吸引政策後,近兩年的确取得了成效。boss直聘釋出的報告顯示,2018年一季度,以杭州、西安、武漢、成都、南京為代表的15個“新一線”城市的人才流入率(流入人數/流出人數)為1.07,較2016年增長3.2%。且當季度,從新一線城市高校畢業後留在當地工作的職場新人比例達73.8%(包括應屆生和工作經驗一年以下的求職者),較2016年增長近20個百分點。其中,杭州應屆生留存率逼近90%,接近北上深;高學曆人才(碩士及以上)流入率達到1.32,大幅領先其他新一線城市。

此外,在2019年,杭州常住人口突破1036萬人,與前年同比淨增55.4萬,摘走了深圳連續兩年摘得的全國常住人口增量的冠軍。

産業格局微變 四部委力撐大灣區

人口下降的背後,也顯現出當下不乏可以為群衆提供各類就業機會的城市,而深圳的産業格局也開始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中山大學港澳珠三角研究中心副主任林江曾指出,除了與機器換人、自動化後對勞工的需求減少有關外,随着珠三角等地土地、勞動力等各種成本的不斷上升,有部分企業轉移到内地或者東南亞地區,留在珠三角的生産規模減小,也就不需要那麼多勞工。

不僅是勞工,一度叱咤風雲深圳的證券業也被京滬地區甩在身後,尤其是在2019年證券業成績單釋出後,深圳證券行業一度被指“沒落”。據券商中國統計,2019年證券業營收規模前十名名單中,上海以4席雄踞榜首,北京以3家緊随其後,深圳僅1家上榜。

對此,深圳證券業協會常務副會長李鵬此前對媒體分析到,吸引和留住從業者,除了機制、薪酬上的滿足,還要有能讓從業者獲得職業成就感,而今年深圳在這些方面明顯不如上海和北京。

不過,在金融産業方面,國家正在給予粵港澳大灣區“強心劑”。5月14日晚,《中國人民銀行、中國銀保監會、中國證監會、國家外管局關于金融支援粵港澳大灣區建設的意見》下發,四部委聯合指出,将擴大金融業、證券業及保險業對外開放。例如,研究探索在廣東自貿試驗區内設立粵港澳大灣區國際商業銀行,支援在粵港澳大灣區内地依法有序設立外資控股的證券公司、基金管理公司、期貨公司和保險集團等。

人民銀行深圳市中心支行表示,前期在深圳局部試點的措施,将推廣至全市,“助力建設粵港澳大灣區和深圳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範區向縱深推進。”

“來了就是深圳人”的口号猶在耳畔。盡管深圳樓市的悲歡令人心酸,但不變的是,深圳永遠在以博大寬容的胸懷,擁抱每一個有夢者。

責任編輯:徐芸茜 主編:秦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