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任鋼 每經編輯:師安鵬
三月過後,西安百萬大學生的寒假,繼續被“充值”……
而“堕落街”商戶們,則無比期待着他們的歸來——這些寄居大學周邊的商販群體,早已被身上背負的家庭重擔驅趕着,回到空無一人的大學附近,繼續開店。
過去近20年間,大學城在西安南北兩郊拔地而起,于此同時,周圍的城中村、商業街也變得日漸繁榮。
中午、晚上甚至是課間,成群結隊的學生就會把這裡包圍,直到晚上宿舍熄燈,學生才漸漸散去。
這裡部分商鋪的租金超過繁華商業區,一間三四十平米的早餐店,轉讓費動辄就要二十幾萬,但從來不缺租戶。一間鋪面挂出“轉讓”,很快就有人接盤,即使房主提醒每年租金都會漲。
大學生親切地叫這裡是“堕落街”。
不過,沒有學生,“堕落街”就什麼也不是。
比如眼下,已經營業的“堕落街”商戶們,正在經曆前所未有的重創……
田雨用力拉開店鋪的卷閘門,她已經兩個多月沒回來了——幹眼鏡這行十幾年,還是頭一次。
“往年回老家,最多待四五天,因為創業壓力也大。今年呆了一個多月,像是好幾年。”
2017年,她把原來在西安外國語大學對面小居安村的眼鏡店,搬到了西北大學長安校區南門外的康杜村,店員隻有自己,一年4.7萬的租金是店鋪最大的開支。
店鋪始終圍着大學,田雨看中的是這裡的學生客流,“學生顧客占到7成,社會上的也有,再就是周圍的居民。”
可如今,大學生不開學,把店開在離主城區較遠的長安大學城裡,反而成了田雨的負擔。
“今天就配了一副眼鏡,賣了200多”,田雨苦笑着,實際上這算比較好的情況了,有時候連着兩三天不開張也算正常,“說得誇張點,現在孩子如果要吃個啥,讓我去買,我就會想今天一分錢沒掙,還要花錢。”
田雨的眼鏡店往南不到一百米,是趙麗和老公開的佛手指冒菜。已是下午五點多的吃飯時間,但店裡空無一人。
“昨天賣了200多塊錢,大概就是去年的20%”,趙麗說,“原來顧客大概8成以上都是學生,現在隻有旁邊面館生意好點,因為周圍工地開工,來吃飯的勞工多。冒菜太貴了。”
還有旁邊的舊書店,三排書架全是學生的舊課本,把店鋪擠得滿滿當當。老闆每天來店裡喂喂貓,曬曬太陽,就回去了,生意的事,他已經很“佛系”了。
而這隻是康杜村最靠近學校的一排商鋪的情況,再往村裡走,多數飯館、水果店、小旅館還沒開門,進村需要出示一碼通。
與往年學生開學時相比,村裡顯得格外冷清。
西北大學有兩萬五千名多學生,其中長安校區最多,這些學生構成了康杜村商戶最主要的顧客群體。
從2005年西北大學長安校區投入使用以來,康杜村是最大的受益群體之一。
西安有兩座大學城——“長安大學城”與“未央大學城”,分列南北兩端。
在未央大學城,情況也并沒有更好。
龍朔路上,陝西科技大學、西安工業大學、西安醫學院三所高校的新校區并排而立,構成了未央大學城的主體部分。
在陝西科技大學的東北角上,一座科大時代廣場,是三所高校數萬名學生日常消費的主要場所。
這裡的業态比城中村更加豐富,除了日常餐飲,還有服裝、教育訓練、娛樂、維修等多種業态。
而如今,除了周圍北三環建材市場的勞工和店員來吃飯外,其它業态都在艱難維持。
廣場外一樓的森馬服裝店3月中旬恢複營業,數萬元的春裝年前已經到貨,眼看着夏裝就要上市,老闆劉萌不得不使出“裝修大清倉”的噱頭,全場三折起。
“本來3月學生開學是旺季,但今年上半年算是完了,同比去年這個月下滑了70-80%。”劉萌一個人守着門店,她沒有要求店員上班。
實際上從早上到下午店裡幾乎都不會進來顧客,隻有傍晚時才有一些客流。這個服裝品牌主要面向年輕人,“實際上居民很少,再就是北三環建材市場有些人。”
廣場入口下午6點就關閉了,劉萌想多等等,會堅持到8點以後。
不遠處,陝西科技大學門口的書亦燒仙草,老闆從江西老家回來隔離14天後,就來開店了。但一天隻能賣幾百塊錢,“消費主要是學生,年齡大一點他不會來喝這個,有些家長下午帶娃出來逛,會有些人,上午就根本看不到人。”
一般情況下,大學宿舍熄燈後她才會關店。而如今,晚上八點她就拉下了卷閘門。
臨近中午12點,十多位外賣騎手還在商城周邊圍坐聊天,等待接單。
奶茶店老闆說,“以前就沒有這麼多外賣騎手,送都送不赢。”
有人堅持不下去了,科大時代廣場東側的李記冒菜香鍋店,幾天前就挂出轉讓的告示。
這家店去年8月開張,實際經營時間不到半年。店主說,“大老闆能扛得住,我們小的扛不住。”
但多數人問過轉讓價後,就找理由離開了。
長安大學城趙麗的冒菜店也要轉讓,不過疫情前她就不打算幹了,“也就比上班多掙一點點,年紀輕輕,不想混下去了。”
“疫情對我最大的影響,是店轉不出去了。”年前,趙麗轉讓費報價最少15萬,“今年隻要12萬,别人還嫌貴。”
舊書店也要轉讓,這家店在西北大學長安校區投入使用時就開了,如今已有十五年,老闆說年前有個甘肅人願意25萬接手,但是要分期給,他沒同意,現在要17萬也鮮有人問津,“耽誤了”。
但畢竟轉店的還是少數。
正常情況下,除去寒暑假,大學生每年在校時間隻有9個多月。即使這樣,大學城店鋪一年的利潤也非常可觀。
如今,他們除了硬扛,還在等房東減免租金。
“你做報道,就應該關注這個房費,是最好的。我們每個月一萬多,房東都不給免”,李記冒菜香鍋店的老闆突然轉移了話題,臉上透着生意人的精明,“房東哪怕免一個月,讓大家緩一下,這連緩的機會都沒有。”
田雨和趙麗是同一個房東,暫時也沒有減免房租的意思。他們倆都是八月交下一年的房租,一些一月交租的商戶告訴他們,房東今年每月又要漲1000元租金。
田雨說,“我們想跟房東談一下,也不說免吧,能讓晚一點交都行。”
關于未來,田雨、趙麗和劉萌都說不清楚,他們都不知道大學什麼時候開學,開學後又會不會封校。
唯一确定的是,一屆學生畢業又會來新的一屆,一批商戶走了,又會來新的一批……
(文中田雨、趙麗、劉萌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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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經濟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