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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書|梅園經典共讀小組第六期沙龍——福柯《規訓與懲罰》讨論紀要

作者:蓑翁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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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書|梅園經典共讀小組第六期沙龍——福柯《規訓與懲罰》讨論紀要

地點:梅園書房

主講:藍江 南京大學哲學系

評議:楊渝東 南京大學社會學院人類學研究所

藍江老師首先介紹了福柯的學術地位:福柯作為二十世紀下半世紀最重要的思想家之一,他的研究範疇并不僅僅局限于現代意義上的單一性學科,這也造就了福柯本人的影響力波及到了廣大的藝術學界、哲學界、文學界、法學界、社會學界甚至延伸到經濟學界。非常可惜,福柯英年早逝,盡管他在社會科學界的學術地位無法撼動,但倘若他能夠多活一段時期,可能會給我們留下更多的寶貴的精神财富。當然了,這隻能是一種不切實際的期望而已。剛開始确定講座主題的時候,藍老師意識到福柯的研究範疇本身比較廣,為了迎合更多人的需求,最後選擇了進入中國時間最早、閱聽人面較廣、相對比較淺顯易懂的《規訓與懲罰》一書來加以講解。對于普通人而言,談到福柯,最先想到的也許就是規訓和圓形監獄(全景敞視監獄),在一定程度上我們甚至将福柯等同于這兩個概念。對此,藍老師首先講述了中文譯本中“規訓”一詞的由來,其實如果按照直譯的方式來翻譯法文版的《規訓與懲罰》(surveiller et punir)一書,其實法文surveiller原初詞義就是監控,在九十年代事情,人們往往借助英文版來閱讀,英文版将法文版的surveiller翻譯為了discipline,清華的劉北成老師創造性地将英文的discipline翻譯為“規訓”,這個譯法雖然與法文有一定差距,但已經深入人心。而在譯作規訓以後,特别是在傳入中國國内後,更多地人接受了這個概念,認為“規訓”一詞較之于“監控”一詞更能展現“看與被看的關系”,符合福柯所講的“凝視”的概念,正是通過使用“規訓”一詞,它更能充分展現蘊涵在我們每個人的毛細血管之中的,在彼此交往過程中顯現出來的權力關系,是以“規訓”一詞逐漸地取代原本的“監控”一詞,成為中國語境下解讀福柯思想的重要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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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讀者更好地了解福柯,藍老師以福柯的重要著作為線索,列了一個關于福柯的年譜,裡面具體涵蓋了福柯的博士論文《瘋癫與非理智——古典時期的瘋狂史》、出版摘編版《瘋癫與文明》、《詞與物》、《性史》以及一系列的講座集。通過著作我們可以發現,福柯有一個重要的時間節點士“十七世紀”,從我們最了解的“古典時代瘋狂史”到“臨床醫學的誕生”,再到“詞與物”以及“規訓與懲罰”,它們都将十七世紀作為重要的時間節點。對于福柯而言,十七世紀是真正意義上現代性誕生的重要時刻,而他大量的著作也都是談十七世紀之後的事情。當我們回到《規訓與懲罰》一書之後,我們可以發現,福柯花費了大量的篇幅講解了達米安因刺殺路易十五而判處死刑、公開處決的整個過程,由此營造出了一種很血腥的景觀。在福柯看來,之是以選擇血腥的、公開的處決達米安,充分展現出近代的“一種治理技術”,通過這種野蠻的、公開式的屠殺手段對普通群眾起到了很好的震懾作用,讓臣民臣服在暴力統治關系之下,消滅不穩定的、威脅性因素,以此制造一個穩定的社會。筆鋒一轉,福柯認為僅僅在七十年以後,特别是到了拿破侖統治時期,情況就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這個時候我們已經看不到過去那種血腥而且暴力地公開處決犯人的情況,那麼,這些犯人到哪裡去了呢?對此,福柯指出了一個重要的曆史性人物:富歇。作家茨威格筆下一個“風吹兩邊倒”式的政治人物,富歇率先寫了一個關于現代監獄嚴格的作息時間表。以前的犯人會時常在公共場合出現,而現在卻産生了有着一整套的隔離程式将他們放置在公衆視野之外。那麼,為什麼從公開的景觀演變為隐蔽性的隔離手段呢?對此,福柯闡述了盛行的關于人道主義進步的解釋性觀點。認為人本主義發轫于文藝複興,在啟蒙時代發展到巅峰,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們從過去嚴格地區分人的好壞,認為“好人就是好人,壞人就是壞人,好壞極其分明”這樣一種絕對化的二分過渡到認為人的罪惡并非天生具有的,更多地是由于身處特定的情境中“誤入歧途”的結果。對此,認為每個“誤入歧途”者都是可以通過人為施加一定的手段來加以矯正,将他拉回正常的社會軌道的,而這個施加影響力的過程就充分展現了一種人道主義的關懷。但事實上,福柯認為這個施加影響的過程就是一個規訓的過程,這個過程的适用對象不僅僅局限于“越軌者”,甚至衍生到每一個社會個體的日常生活情境當中。對此,福柯将監獄時間表和貴族寄宿制學校的時間表進行了對比,發現兩者之間存在驚人的相似性。由此,他認為并非人本主義的發展導緻了我們選擇更為寬容的方式對待“越軌者”,而是社會治理技術已經悄然地發生了極大的轉變:從以前的血腥治理手段轉變為恩威并濟式的治理方式。在這個過程中,他将我們社會中的每一個附着在特定關系網絡中的人還原成單純的個人,而個人又形成可以規訓的個體,以此構成社會治理的元素。從這個意義上講,現代治理技術就是要不斷地生産出獨立的、規訓化的個體,讓每一個個體都遵循既有的社會規範,以此實作現代社會的穩定。對此,藍老師舉了一個關于精神病院的例子來加以說明。

講解了規訓一詞之後,藍老師向我們系統地介紹了“全景敞視監獄”的概念。藍老師認為邊沁的全景敞視監獄内涵了光學效果,他假設人都是有兩面的:一個是光照到的、被凝視的一面,另一個是未被光照到的、自由的一面,這在一定程度上與戈夫曼“拟劇論”中前台與背景兩個概念相呼應。其實,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也充斥着被凝視的現象,比如“考試作弊的時候我們會不自覺的注視監考老師的目光”、“女生在他者目光注視下需要扮演的更多”、“随處可見的攝像頭(天網工程)”等等,那麼,我們不禁會想,當這個社會規訓空間普及化,人們往往更多地采取符合社會規範的行為。所謂的大資料、雲計算等技術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是以犧牲個體隐私為代價的。當他人不斷擁有凝視的權力之時,我們難免會呼籲擁有不被凝視的自由。對此,其實在這個時代真正的掌權者,往往是那些擁有更多“看”的權力的人。是以,那些下層階級反抗題材的影片中往往都會加入黑客因素,因為作為一個社會的普通階層,隻有通過“黑客”技術才能調取監控,獲得“看”的權力,成為權力的擁有者,才具備了反抗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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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藍江老師的分享結束後,許金晶老師再次強調了福柯《規訓與懲罰》一書在華語世界的影響力極大。對此,他分别例舉了一本極具代表性的著作和一部極具代表性的藝術作品來加以闡釋:其一,台灣曆史學家王汎森先生通過《權力的毛細管作用》一書向我們呈現了近代清政府對文人士大夫的規訓;其二,徐冰老師推出的一部實驗影像《蜻蜓之眼》,這是一部完全由中國各地的監控畫面拼接組成的一部片子,也引發了重要的反響。

藍江老師更多地是從哲學背景去解讀《規訓與懲罰》一書,那麼,作為一名人類學者的楊渝東老師又是怎樣解讀福柯的《規訓與懲罰》的呢?對此,作為今天評議人的楊渝東老師也向我們分享了兩本與之相關的電影:《飛越瘋人院》和《肖申克的救贖》。楊老師認為,對于前一部影片而言,試圖“飛越”瘋人院的反抗者最後都是以失敗告終,真正意義上的反抗者最後都走向了死亡,以此展現出現代規訓手段的殘酷性,個體在這樣一種“生活世界當中”喪失了成功反抗的可能。但對于後一部影片而言,它更多地想要演繹一種生活世界中成功反抗的可能性,認為即使的“全景敞視監獄”,也會存在一定的漏洞。而這些漏洞的存在正可以作為弱者用于反抗的武器,比如考試中的“作弊”行為等等。當然了,楊老師還補充了福柯的《規訓與懲罰》一書中想要向我們呈現的另一層面的内容:規訓社會之是以能夠成立,重要的不僅僅在于與之配套的一系控制規範、手段,還在于規訓下建構的知識體系,通過“規訓”知識的生産與不斷地生産,以此確定規訓的正當性、合理性。對此,我們在閱讀的同時,也應該審視這種知識是如何生産的,換句話說,在現代境遇下,我們每一個個體都應該審視我們是以什麼樣的方式來書寫自我與被“他者”書寫的。從這個意義上講,“朋友圈”或許也是一種另類的“監獄”,一個自我塑造的監獄。最後,楊老師認為,就學術而言,福柯的思想啟發巨大;但對于生活而言,福柯學術思想裡面蘊含着一種“悲觀主義”的情緒,其實作實生活也并沒有他所說的那麼糟糕。對此,藍江老師肯定了楊老師的補充,認為話語權力的建構确實也是現代規訓得以建立的重要基礎,也是不容忽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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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上述三位老師的分享,書友們也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1.福柯的規訓化思想是否等同于一種現代社會去意義化的觀點?

藍江老師回應說,并非這樣,福柯其實在做一件事情,就是判斷現代主體是如何被生産出來的,他并不像啟蒙思想家那樣認為我們每一個都受到了啟蒙之光的影響,然後具有了啟蒙思想,這是一個“神話過程”。福柯所注重的是個體選擇接受既定的社會規範的一整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他也可能有着自己獨立的思想與靈魂。比如“工匠精神”,工匠是将自己的靈魂注入到産品當中,不應該簡單地了解為去意義化的過程。如果我們一昧地強調海德格爾的“去意義化”,我們難免會陷入一種浪漫主義的鄉愁。沉浸在我們虛構出來的過去當中,賦予過去以無盡的意義,而批判今天的“冷冰冰的工具理性的算計”。其實,我們今天也有今天的意義,我們要試着往前看,要創造一種從未擁有過的意義,而非陷入舊有意義的不斷重複抑或是追憶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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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權力是否具有互相性?被規訓的個體是否也在規訓“規訓者”?

楊渝東老師回應說,其實我們的社會就是一個巨大的權力關系網絡,每個節點并非平等的關系。權力雙反的互相作用确實會存在,但也是一種不對稱的關系。福柯一般不講意識形态,而是講微觀層面的權力關系,一種人與人之間的網絡關系,并非宏觀關系。由于規訓者與被規訓者權力不對等性的存在,是以福柯意義上的規訓一般都是單方面的。當然了,我們不否認,現實生活中弱者也有弱者的權力,他能夠尋求規訓的“漏洞”來超越規訓,獲得相應的權力,比如:作弊等等。

(整理者:肖立志;核定者:江海一蓑翁;本文稿經主講藍江老師和評議楊渝東老師确認;現場照片為蓑翁和到場書友自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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