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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與我是同參

梅花與我是同參

晚清中興四大名臣之雪帥彭玉麟,善畫梅,老幹繁枝,鱗鱗萬玉,勁挺處似童钰。

童钰,字二樹,别号二樹山人。幼時,他的友人劉鳳岡夢到他化身為二樹梅花,醒來欣喜以告,從此便以“二樹”為号。蔣寶齡《墨林今話》記載,童钰畫梅“名獨著,人得其一幅,拱璧視之。”相傳他寄寓洛陽時,曾在牆壁上畫梅,當時正值寒冬,百蟲皆蟄伏,忽爾受到寒凍的蜜蜂悄悄地聚集在畫上面,他的梅花竟傳神到如此亂真的境地!他情投意合的友人沈又希,為此賦詩一首以紀其實:“雪湖畫梅蜂食須,樹翁畫梅蜂繞株。遙遙相去二百載,淋漓大筆同沾濡。”

梅花與我是同參

「梅花香雪裡」檗山輝道人(私人藏)

童钰有一方自篆閑章“不知是我是梅花”,他的愛梅忘我、梅我相融的惓惓之忱,可見一斑。另有印一方“萬幅梅花萬首詩”,他生平所作梅花不下萬本。

彭玉麟一生所作梅花亦不下萬本,每成一幅,必蓋一章“傷心人别有懷抱”。據說,雪帥與梅姑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私定終身相約白頭,但梅姑是他外祖母的養女(亦即他姑姑),禮教大防,再加上他們兩人八字不合,他的母親王夫人自作主張将梅姑嫁作他人婦,同時給他迎娶了一位夫人。雪帥無意于這位夫人,勉強與她生活一年後,宣布今後不再理會。梅姑亦無情于她丈夫,天天以淚洗面,日漸憔悴枯萎,終以難産撒手人寰。驚聞噩耗,雪帥捶胸頓足悲痛欲絕,在梅姑墳前立誓,要為她畫萬幅梅花,以寄托對她的深深愛念。此後,雪帥永絕妻室之歡,日以畫筆和梅姑傾心,通過梅花互訴衷腸。

激昂慷慨,忠勇冠軍,年近古稀時國家危難,毅然臨危受命,抱着年邁多病之軀,擡棺出征,以不破樓蘭終不還之英雄氣概主持中法戰争,連戰連捷。英雄如斯,亦柔情如斯,一生知己是梅花,畫了整整四十年,臨終前仍用顫顫巍巍的手,矜持不苟畫下最後一幅梅花。癡情奇絕,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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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香雪裡」局部

曾國藩贈彭玉麟聯:“千古兩梅妻,公幾為多情死;西湖三少保,此獨以功名終。”赫赫功名,幽幽癡情。大丈夫之癡情,是謂缺憾美;尋常人之癡情,或謂不可自拔。

納蘭性德與表妹納喇惠兒一見傾心兩情相悅,但不久惠兒應召入宮,侯門似海,遂成陌路,終生未得再見一面。就像好事者臆造甄後來實證《洛神賦》,有人便忖度《昭君怨》是為惠兒所作:“深禁好春誰惜?薄暮瑤階伫立。别院管弦聲,不分明。又是梨花欲謝,繡被春寒今夜。寂寂鎖朱門,夢承恩。”有“滿清第一詞人”盛譽的納蘭先生,自然非尋常人。但他功名輕取悠然塵外,不似雪帥百戰餘生讨賊籌邊,一如他的詞哀感頑豔,不似杜工部沉郁頓挫。當然,這似乎不好判之高下,可是到底是雪帥為氣至剛,癡情而無墜志。“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夕夕都成玦。”永恒的不可得,永恒的失去,這一點兩人是一緻的。出世或入世有别,寂寞或悲傷無異,都是希望破滅後帶來的百轉千回,不同的是百轉千回後的抉擇,寂寞終究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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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何是希望破滅?萬朵梅花換來細水長流的瑣碎日子,還會終生不悔?淺淺淡淡白了鬓角,是否會甯願要那萬朵梅花?“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多年以後,前塵舊夢,已然平平靜靜過了半生,但又不能指責生活的淡漠。雪帥,又何苦在時間的縫隙舔舐傷口,彌久不合。

“頹然一醉狂無賴,亂寫梅花十萬枝。”馳騁疆場偉丈夫,追悔莫及軟骨頭。笑噙春花,放下放下,無言而放,捏起捏起……

佛言放下著,豈獨手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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