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蘭
方城下了樓,王美蘭正拿着一份檔案進來,差點一頭撞到方城的懷裡。王美蘭嫣然一笑,方城卻不由得眉頭微微一皺,似乎想起了什麼來。
方城到樓下查詢了一下傑弗洋行所有貨船的詳細情況,以及現在這批船的運作情況,他發現目前有三艘船正處于空閑期,一直停靠在上海的十六鋪碼頭。方城明白了,這就是準備前往南洋運送黃金的三艘船。

童白松和厲文封還是很精明,他們準備了三艘新型的大貨輪,把那批黃金混雜在其中一艘之中,即使行動暴露,也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進行檢查甄别。方城暗暗地記下了這三艘貨輪的 船名:清風、利遠、長城。
方城靜靜地坐着思考了半刻,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他需要将有些情況及時向上級,向延安總部彙報,有些行動必須要有總部的人來進行配合。方城覺得自己身邊的人要麼不敢用,要麼不敢信。
方城打算出門去見一下受傷的言四海,通過他直接向延安總部李部長彙報情況。
方城剛準備出門,看到王美蘭從樓上下來了,頭發有點亂,臉上有點紅,男人的直覺告訴他,童白松肯定對王美蘭動手動腳過,方城能夠了解童白松,今天早上讓他太緊張了。
方城出了門,叫上一輛人力車,直接去了靜安國小邊上的幸福裡弄堂,言四海就住在那裡,魏萬山的馄饨攤兒也擺在那裡。
上午的幸福裡弄堂很熱鬧,住在裡面的居民三三兩兩出門買菜,吃早點,着急上班的人不少。魏萬山的馄饨攤邊的人也不好,方城遠遠地看着他忙裡忙外,完全和那天與他見面時候一身洋服,手握文明杖的魏萬山是兩樣。
方城下了車,付了車錢,慢慢地在馄饨攤邊坐下了,喊了一聲:“老闆,來碗雞絲馄饨。”
魏萬山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回了他一句:“好咧,您請等半刻。”
不一會,魏萬山端着一碗馄饨過來了,彎下身放在方城面前的小矮桌上,他起身的時候,在方城耳邊說了一句:“弄堂進去第4間,19号。”
方城沒有回話,他知道魏萬山告訴他的是言四海的具體住址,魏萬山當然也知道方城來這裡是來見言四海的。
方城匆匆地把碗裡的馄饨吃完,付了錢,站起身來向幸福裡弄堂走去。
這是一條典型的老上海弄堂,帶着明顯的歐式風格,方城很快就找到了幸福裡19号。方城左右看了看,沒有什麼特别的人,他敲了敲門,沒有人回應。
方城又敲了敲門,裡面沒有人回應,方城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推了推門,門沒有鎖。
方城快速地進了門,轉身将門關上。方城左右看了看,大堂沒有人,卻有一股異常的味道蔓延了出來,方城把手放進了褲兜裡,握在兜裡的手槍上。
方城太熟悉這股味道了——血腥味。
方城放慢了腳步,輕輕地向卧室的走去,又輕輕地把卧室門推開一條縫,映入他眼簾的是言四海正躺在地上,殷紅的鮮血正從他的後背流出來,一直流淌到牆角根。
方城立刻掏出上了膛的槍,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房間裡的所有地方,兇手已經跑了,窗戶開着,應該是跳窗戶逃了。
方城彎下身,仔細地檢視躺在地上的言四海,沒有了氣息。
遇害
言四海就這麼犧牲了?方城似乎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呆呆地看着他的屍體,腦子裡把所有的人,所有的細節都梳理了一遍,一個隐藏在上海鬧市長達十多年的老地下黨,在方城出現沒幾天就被害,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他是因為方城的到來才暴露的。
方城很難受,但隻能強忍悲傷,心裡充滿了悲憤和仇恨。突然,他注意到了一個細節,言四海的床上也有血迹,方城在警察廳幹過那麼久,對于這種兇殺案件見得多了,言四海被殺的時候是在床上,兇手用的是刀,言四海被刺後并沒有立即死亡,而是艱難地爬起來,最後倒在地上失血過多而死。
方城把言四海的身體翻了過來,他的胸膛有一道很深的刀口,隻有一刀,緻命傷口正在心髒的位置。
言四海的眼睛都沒有閉上,他肯定在臨死前認出了兇手的身份,從他臨死前的眼神裡看得出疑惑和憤怒。就在方城用手把言四海的眼睑撫下的時候,他突然看到言四海的右手食指上粘有血迹,而在他手掌下面的地闆上有一道“一”的血迹。
方城明白了,這是言四海在臨死前用最後的意識寫下了關于兇手的資訊,隻是他沒有寫完,就氣絕身亡。
“一?一橫?一個?”方城很疑惑,但是理智告訴他,此地不能久留,他站起身來,用腳将言四海留給他的資訊抹掉,靜靜地站在言四海的屍體面前默哀了十秒鐘,心裡默念着:“老言,你不會白白犧牲的,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方城轉身從窗戶跳了出去,大門是不能走了,既然兇手是從這裡逃的,他也從這裡出去,警察的本能告訴他,兇手應該沒有跑多遠。
窗戶外面是一條非常狹窄的排水溝小道,兩棟房子之間留下的空隙,轉了幾道彎,就到了幸福裡弄堂的堂口。
魏萬山還在忙活着,方城站在不遠處仔細地觀察着,看看來來往往的人是否有可疑的人出現。沒有,一切都是那麼的正常,祥和。
方城點了一支煙,又順手買了一份報紙,從兜裡掏出筆來,在報紙上圈了幾下,然後慢慢地向魏萬山的馄饨攤走去,對魏萬山說道:“老闆,再給我來份雞絲馄饨,我打包帶走。”
魏萬山擡頭看了看他,眼裡有點疑惑,方城沒有說話,隻是等着他把馄饨給他煮好,打包好,付了錢,一隻手夾着香煙,一支手擰着馄饨,叫上一輛人力車,離開了。
報紙就放在魏萬山的面前的小矮桌上,魏萬山左右看了看,拿起來,打開看了看,臉色大變。
報紙上有幾個字用筆給圈了出來:言、害、遇、十、咖、店、晚。魏萬山讀懂了這句話:言遇害,晚上十點咖啡店見。
魏萬山順手将報紙丢到了火爐子裡,又低頭忙活了起來,他的手有些微微地顫抖。
鐵鍋炖大鵝
方城沒有到傑弗洋行,直接回了家,家裡的秋月楓正在洗洗涮涮,嘴裡似乎還在哼着東北的小調,看得出來秋月楓很享受現在的生活。
每個女人都渴望這樣的日子,男人在外忙活着,自己在家拾掇,即使是這個男人在外幹的是掉腦袋的事兒,女人在家能給他的隻要有半刻的放松和溫柔就足以讓男人鬥志昂揚。
秋月楓見方城回來了,立刻丢下手中的活兒,迎了上去,手指将耷拉在臉上的頭發捋了一下,微笑地說:“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吃過早飯沒有?要不我給你做點?”
方城沒有說話,隻是微微笑了一下,将手裡擰的雞絲馄饨遞給她,說:“這是上海很有名的雞絲馄饨,趁熱吃吧。”
秋月楓嬌羞地笑了笑,順手接了過來,心裡感覺很甜蜜,隻是他不知道方城心裡有多苦,言四海的死讓方城内心很愧疚,十多年前的老同志,老戰友,自己的到來給他招來了殺人之禍。
方城進了屋,從卧室床底的秘閣裡拿出一個小箱子,裡面裝的是一台小型的德制發報機。方城要親自與延安聯系。
方城在房子裡發完報,将發包機再次藏了起來,根據他與延安總部的約定,半個小時以後再開機聯絡。
方城走出卧室,秋月楓已經吃完了馄饨,正在院子裡晾曬洗完的衣服,方城靜靜地坐在大堂的椅子上看着她,眼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老林回來了,昨天他就告訴了方城,黃埔碼頭的活兒少,人又不多,今天想去十六鋪碼頭看看。方城也想讓老林去十六鋪碼頭,那個地方是傑弗洋行所有貨輪在上海的終點站,方城需要有個人監視那裡的情況。
秋月楓晾完了衣服,轉身對方城和老林說道:“我出去買點菜,晚上咱們吃鐵鍋炖大鵝,加上兩方豆腐,你們好久沒吃東北菜了。”
方城隻是笑了笑,向她揮了揮手。
老林看着秋月楓出了門,轉身對方城憂心忡忡地說道:“老方,我總感覺哪裡不對,最近兩天我進進出出的,感覺有人一直在監視着我們。”
方城淡淡地笑了一下,說:“老林,不用急,我就擔心沒人知道我們來了,其實我們的行蹤,軍統早就知道了,現目前我們是安全的,你放心好了。”
老林不再說話,他曾經是孫烈臣的侍衛長,警覺性幾乎是天生的,既然他說有問題,就一定不會錯,方城很清楚老林的能力。老林也清楚方城,隻要是他說沒有問題,那麼他就一定是掌控着局面。
老林安心了。
突然,方城轉頭問了一句老林:“老林,在我到滿洲之前,你認識秋月楓同志嗎?”
老林一愣,不明白方城為何要問這麼一句,疑惑地說道:“不認識,隻是後來才知道,方副廳長的老婆也是我們的同志,秋同志應該不是純粹的東北人。”
“為什麼?”方城立刻問道。
“我也不清楚,總覺得秋同志哪裡不對,她骨子裡好像和東北女人有點差異。”老林是個實誠人,他沒有因為秋月楓是方城的老婆就不說自己的觀點。
老林撓了撓頭,繼續說道:“秋同志的東北話很純正,性格也是東北女人那樣,隻是最近我們呆得時間長了,總有一個地方讓我覺得她至少不是窮苦人家出生的東北女人。”
方城點了點頭,嘴裡喃喃地說道:“鐵鍋炖大鵝,是不用加豆腐的,她心裡緊張,她本來想說的是鐵鍋炖大魚……”
老林愕然了,他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方城深邃的雙眼看着半掩半開的院門,陷入了沉思。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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