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是在一座大山裡面,群山環繞着一小塊平地,村民就世代生活在那裡。因為山多,各種精怪傳說故事就多。我自小就聽了許多忌諱之事,比如半夜聽見有人叫你名字不要答應,走山路被搭了肩膀不要回頭等等。我一直都覺得這是因為人們對于黑暗的恐懼心理,而産生的謠傳或是幻覺,當不得真,都是吓唬小孩子的。直到有一次,我親身經曆了以後,才知道這世上真有許多奇妙未知的事情。
那時候我快十歲了,被父母送到爺爺奶奶家過暑假。爺爺是個笑眯眯的小老頭,一把年紀卻像個孩子,總能找到好玩兒的事情,把我逗得哈哈笑。
那天早上,爺爺把迷迷糊糊的我推醒,說鄰村請了戲班子,問我要不要去看熱鬧。我對看戲不感興趣,咿咿呀呀聽不懂,可我知道有戲班子的地方,就有許多炸糕鹵味,難得見到的山果泥人兒,豈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我一咕噜爬起來,連聲說去去去。爺爺向着奶奶房裡對我示意,要我去跟奶奶央求。奶奶是個人頗為嚴厲的人,爺爺很怕她,但奶奶很疼我,這一去二三十裡的路,還得我去“告假”才管用。
我跑到奶奶身前,拉着她衣服,不依不饒地鬧了半晌,奶奶磨不過我,瞪了爺爺一眼,說肯定是你這死老頭子的主意,你們要去就早早去,看了戲就早點回來,回來晚了你們祖孫倆都别想吃晚飯!
爺爺笑嘻嘻地連聲應着,拉着我出了門。
那鄰村說是隔壁,其實要繞過一座大山,在山的另一邊。我和爺爺清早趕路,聽着鳥雀叽叽喳喳地叫,倒也不覺得累。半途上又搭了大半段的牛車,到了唱戲的地方,還不到中午。我撒了歡似的到處跑,吃了不少的好東西,到了下午時分,我漸漸泛起困來,靠在爺爺身邊打盹。爺爺看了會戲,被樹底下一個老頭的棋局吸引住了,橫刀立馬往那一蹲,就此棋盤上征戰厮殺起來。
直到太陽偏西,我揉揉眼睛才醒,推着爺爺該回家啦。爺爺擡頭一看時辰,哎呀一聲,說遭了,這回家晚了怕是要被老太婆罵上三天啊。
爺爺領着我匆匆往回走。到了山根底下,爺爺猶豫起來,他說繞山路得三個小時,要不咱爺倆翻山過去吧,能省一半的時間哩。我牽着爺爺的手,也不害怕,說好啊。
爺爺帶着我順着一條小路就上了山,山林中天黑的特别快,沒多久就見不到陽光了,周圍那些白天看起來青翠的樹木,都漸漸褪了眼色,滿眼都是黑漆漆的枝條伸展,猛地看過去,好似滿山站着無數的怪人一樣。鳥啼哇叫也似乎都變了動靜,帶着冷湫湫的寒意,聽得我心裡發慎。
到了山頂一處,爺爺伸手一指,下邊的村子裡有的人家已經亮了燈,爺爺說看,很快就要到家啦。我拽着爺爺的衣角,祖孫倆都加快了腳步。
下山的路容易一些,我緊跟着爺爺的身後,也不擡頭,隻看見爺爺的兩腳走路。
忽然爺爺的腳步停下路,自言自語,咦,路呢?
我擡頭一看,那條羊腸小路不見了, 我和爺爺站在一片樹林裡,往回看,來時的路也不見了,地上荒草也沒有踏過的痕迹,我們竟是不知身在何處了。
爺爺圍着樹林轉了幾圈還是找不到路,一拍大腿,說哎呦,怕是遇到山怪了。我知道爺爺說的是那些山上的妖怪仙家,沒少聽村裡人說那些稀奇事兒, 難道眼下真讓我們碰上了嗎?我又害怕,又有點好奇,扭着脖子四處打量。
忽然在一棵樹後,我看見兩點黃光。我瞪大眼睛仔細去看,隻見樹後慢悠悠走出一隻黃鼠狼,正對着我和爺爺,坐在了地上,盯着我瞧。

我隻覺得一陣恍惚,那兩點黃光越變越大,漸漸在我眼裡出現了一條路,順着路往前看能見到一處山谷,裡面樹木高大,結滿了亮閃閃的各色果實,樹下一群小孩子打鬧嬉笑,有幾個看見我,沖着我招手,高興地喊着,來啊,來一起玩兒啊。
我一心想着去那裡,撒開了攥着爺爺衣服的手,一步步地往前走。忽然爺爺将我一把攔腰抱住,我無法前行,在爺爺懷裡又踢又打,他說什麼我也聽不進去,就是想奔着那群孩子去玩耍。
爺爺見那黃鼠狼目不轉睛地盯着我,我就開始哭鬧,非要走到黃鼠狼面前。知道這是黃鼠狼的幻術,我被迷住啦。
爺爺死死拉着我,一下子跪在地上,對着黃鼠狼磕了幾個頭,說黃大仙,看你老氣質非凡,道行高深,必是修煉有成,将來要成仙得道的哩。如今何必為難我這小孫兒,他年紀尚幼,啥也不懂,您老就算吃了他,也沒啥大用處啊,倒造了殺孽,妨礙您成仙啊。如果您老真是餓,那就吃我吧,我老頭子心甘情願,絕不埋怨您大仙,隻求您放了我這小孫子吧。
我耳中聽得爺爺的話語,隻見得眼前的路漸漸消失,那山谷樹木孩童也都消散不見了。我腦筋清楚起來,也不再哭鬧,在爺爺懷裡擡頭去看那黃鼠狼。
那黃鼠狼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考慮爺爺的話,不多時沖着爺爺點了點頭,站起身,尾巴一甩,轉身走了。
黃鼠狼走了以後,我和爺爺同時發現那條消失的小路就在我們面前,我爺倆一直就在路口上轉圈呢。
爺爺把我抱在懷裡,一言不發地往山下走。到了村口快要進去的時候,爺爺把我放在地上,長籲了一口氣,低頭對我說,大孫子,爺爺求你個事兒,行不?
我點點頭。
爺爺說,回家千萬别告訴你奶奶今天山上的事,就說咱是順着繞山路回來的,啊?
我驚魂未定,卻也被爺爺心虛的模樣逗得哈哈笑。
回去之後,我和爺爺果真隻字未提山上的事情。奶奶嘟囔了幾句怎麼這麼晚,就擺上飯菜讓我們吃飯了。
後來爺爺悄悄告訴我,那天晚上他夢到那隻黃鼠狼了,黃鼠狼給他做了揖,還道了歉,它修煉多年無成,等得不耐煩,想學那些同類迷惑人增加點道行。這第一次出手,就遇到爺爺,多虧爺爺出言提醒,靠迷惑人而修行,隻能成精,不能成仙。它差點誤入歧途。是以特意來拜謝爺爺的點撥之恩呢。
我也不知道爺爺說的是真是假,隻是在山上所見的情景還都能回想起來,不似做夢。從此以後,我再也不肯夜裡走山路,怕萬一碰上不聽勸的山怪,我就再也回不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