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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春天,我在江浙吃面條

這個春天,我在江浙吃面條

『 行在江浙,吃遍面條。』

國人好面食,不管是正餐,抑或便餐,面條總是廣大人民群衆喜聞樂見的。民間有說法,面食養胃。普普通通的面條,在中國往往被精心制作。

别的不說,單單是生日喜筵,就離不開一碗長壽面。這碗面已經和人的壽命扯上關系,顯得隆重且有儀式感。而分歲酒,新年酒,同學聚會和名目繁多的聚餐等,也常選面食作為主食。

北方的面食暫且不論,就說江浙一帶的面食,可謂門類繁多,各有特色,各領風騷。諸如溫州的紗面、杭州的蝦爆鳝面、蘇州的一面黃和兩面黃……其中,蘇杭的面,經過多年淬煉,已經形成一道亮麗獨特的美食風景線,堪稱“面界領軍”。

01

年前,我去烏鎮旅遊,起床過了飯點。踱出旅館,找間幹淨的面館,點了碗鳝魚面。烏鎮的面,價格略高于溫州,味道也勝一籌,澆頭和湯汁在其次,關鍵還是面條。手擀面經過揉壓,很有筋道,口感細膩而綿長,甘滑而爽洌,應當屬于杭州的面食系列。

這個春天,我在江浙吃面條

紀錄片《宅人食堂》

為探究面條筋道的原因,我踱向廚房。師傅正在忙活,那張肉滾滾的菩薩臉泛着油光,我順口誇他幾句。師傅說,從清早迄今,已換了三鍋湯,一鍋湯可以下三十多碗面,湯水基本保持清澈。

而我們溫州的面條,堿水較重,下不了幾碗,湯水便泛黃,渾得一塌糊塗。渾水煮出來的面條,爽朗不足,溫柔有餘,口感也就打了折扣。是以,老溫州人上面館吃面,會囑咐師傅湯放寬點,面條煮硬朗點,師傅也就心領神會。

煮面的湯水大有講究,頭湯面也并非憑空杜撰。陸文夫小說《美食家》中的那個朱自治,每天起個大早,就奔頭湯面而去,倘若差這一口,他便整天渾身不自在。此人屬于正兒八經的美食家,當然,溫州也不乏此類吃貨。

蒲鞋市派出所的一位民警,天大早,蹬輛小鳳凰自行車,風風火火奔向巷口的面攤,吃一碗清清爽爽、香味飄逸的頭湯排骨面,然後到派出所上班。為一碗頭湯面,他蹬車往返十公裡,風雨無阻。可見他對吃的執着,也不在朱自治之下。那時我幹刑警,經常下派出所排查犯罪嫌疑人,見他好這一口,便給他取了個雅号,“頭湯面”,就這樣叫了幾十年。

02

第二站是蘇州,白天走累了,晚上“葛優癱”。女兒也屬于上等級的吃貨,她不厭其煩地在手機裡搜尋,終于搜到兩家好評洶湧的面館。翌日中午,我們從蘇州博館出來,先奔向其中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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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鬓邊不是海棠紅》

我點了一碗一面黃和兩碗兩面黃,上來卻有三個盤和六隻碗,擺滿一桌。蘇州的面條,面、湯汁和澆頭分開上,不像溫州那樣一股腦兒盛在一隻碗裡。盤子盛面,大碗是湯汁,小碗是澆頭。沒想到在蘇州吃碗面,竟這麼興師動衆。

所謂的一面黃和兩面黃,就是将面在油裡煎過,一面黃煎一面,兩面黃煎兩面,然後盛在盤子裡,食客再加入滾熱的湯汁。盤子裡的面嘶嘶有聲,熱氣和香氣同時在包廂裡彌漫開來。

那洶湧而來的香氣,挑逗人的味蕾,此時再加入澆頭攪拌,面條迅速柔軟,與澆頭和湯汁和諧共生。入口後,那味道,簡直蓋了帽(北京話,意指好極了),也讓你感到生活的美好。而一面黃和兩面黃的這種吃法,幾乎颠覆了吃面的概念,同時也讓你感到中國飲食文化的博大精深。

翌日早起,奔至人民路的另一家面館。面館開張早,我見縫插針找到座位。蘇州人好吃面,拉家帶口去面館擺龍門陣,宛若廈門人的早茶。面條畢竟是中式早餐的主打,流行度也是極高。

鄰桌三代七口,占據一張小圓桌,桌上擺滿碗、碟和盤,一頓早餐就要花掉二百多。蘇州的面,像模像樣的,每碗都要三十元以上。我點了三碗蝦仁鳝絲面,也要百多元,價格和内容都遠超溫州,但物有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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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武林外傳》

一口面下來,蝦鹵的鮮辣中有清香的回味,讓你精神煥發,細胞活躍,此時的我,宛如趕上頭湯面的那個朱自治。一個上午,刷步兩萬,汗流浃背,喘氣如牛。但腹中依然充實,沒有絲毫餓意,那碗蝦仁鳝絲面的豐富内容也就可想而知了。

其實,溫州的面,也是曆史悠久,品種繁多。諸如紗面、米面、魚丸面、錦粉面、文成拉面、粉幹等等,很有地方特色,令外地遊客眼花缭亂。

先說紗面,纖細而綿長,猶如紡織女工紡的紗,故稱紗面,制作工藝也堪稱一絕。早年,婦女坐月子,親朋好友登門送“月裡更”(人情分子),月嫂便煮紗面招待客人。

煮一碗紗面非常講究,煮好的紗面要盛在紅色高腳碗裡,澆頭也很豐盛。兩隻油煎荷包蛋是必不可少的,還要加蝦米、香菇和肉絲。這樣,一碗紗面的内容就豐富多彩了。

除了澆頭,紗面的湯也很講究。紗面又稱紗面湯,湯裡要加入大量的老酒,與澆頭和面相得益彰。一口湯下來,一股溫暖從心底緩解緩升起。一碗紗面湯下來,不勝酒力者便臉色绯紅,步履搖晃。随着時間的推移,紗面逐漸走出普通人家,開始登堂入室。但紗面大範圍流行後,内容也就打了折扣,味道不如月嫂煮的純正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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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風味人間》

改革開放風起雲湧時,溫州面食的改革也風起雲湧,價格低廉的陽春面、鹹菜肉絲面等仿佛一夜間淡出舞台。排骨面、燒面、魚丸面、清江三鮮面紛紛登場,很受食客歡迎。紅火時,甚至出現趕超蘇杭的趨勢。然而,這些年來,起起落落,沒有豎起幾款經久耐吃的品牌,價格也一直大衆化,走不了高端。

燒面則興起于上世紀九十年代後期,着實讓不少溫州人大飽口福。燒面的面攤一般就設在老舊的門台底,餐桌支在人行道上,價格三十多元一碗。所謂燒面,就是将面和排骨,老鴨、海鮮在一個小鍋裡燒,一鍋一碗,絕不兩碗一起燒。

那年夏天,弟弟從國外回來,我帶他和大侄女去吃面,點了三碗黃魚面。由于人多,我們仨隻有一個座位。我們兄弟倆把面擱在窗台上,站着吃,吃得大汗淋漓,大呼過瘾。回家後發現沒付錢——我以為弟弟付了,他以為我付了。按溫州話說,是“兩間手”了。三碗面錢一百來塊,當時也不是小數目。我倆沒有任何猶豫,馬上送錢過去。

03

第三站是杭州,大侄女推薦了一家面館,在望江路高架旁。這家面館的門面老舊,大堂裡黑黢黢的,人頭亂晃。拿号,排隊,好半天才有空位,還是拼桌。蘇杭人上面館吃面,當正餐,價格三十以上的一碗面很有市場,面館還有小炒伺候。食客面條兒吃着,小酒兒喝着,再點幾個小菜佐餐,吃碗面很有儀式感。這與溫州不同,溫州人除了早餐,吃碗面全當便餐。

好半天,上來一碗蝦爆鳝面,四十五元。幾口面下來,舌頭頓時湧起溫暖,俄而,這股溫暖迅速擴充到全身。蝦爆鳝面馳名蘇杭一帶,做工精細考究,口感飽滿醇香,齒頰留芳,回味甘醇,一碗面的功力不言而喻。

傳回溫州,聽說馬鞍池公園邊上開了家黃魚面館。這家面館使用的是一尾四兩左右的深海養殖小黃魚,再加肉末和洋蔥,一碗黃魚面便做成了。色、香、味都挺道地,飽餐一頓的激情被迅速喚起。但一碗面下來,總覺得還缺點什麼。

這個春天,我在江浙吃面條

圖 / 視覺中國

這碗面酷似當年我吃過的黃魚燒面,但也有不同。這家燒面是新鮮的小黃魚直接入鍋,與面條一起燒。黃魚那特有的鮮味滲透到面條和湯裡,達到水乳交融的地步。而黃魚面是黃魚和面各自為戰,黃魚特有的香味沒有發揮得淋漓盡緻。也就是說,這碗黃魚面還有提升的空間。但不管怎麼說,溫州的面,要想做強做大,在海鮮上動腦筋,思路是對的。

望着這碗黃魚面,我開始回想起在江浙吃的各色面條。真想一直行在江浙,吃在江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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