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玉霜:一代名伶被污辱與損害的一生
文/老張在路上
已退休多年的著名作家、前文化部長王蒙入駐今日頭條,發表的第一段文字就是針對範冰冰事件,有人大罵“戲子”發聲,他認為有人戲子長戲子短,是因為長期的絕不公正的封建等級制度在這些人頭腦裡根深蒂固的原因,他并希望我們的輿論語言不要開曆史倒車。
王蒙的這段話,引起的争論,範冰冰的是是非非,不在本文讨論範圍。我現在講一個舊時年代一個“戲子”的故事,讓我們看看過去那個并不遙遠的年代,“戲子”是如何被命運操弄和摧殘的。
評劇,是流傳于中國北方的一個戲曲劇種,位列中國五大戲曲劇種,也有認為它是中國第二大劇種。評劇習稱“蹦蹦戲”或"落子戲",又有“平腔梆子戲”、“唐山落子”、“奉天落子”、“平戲”、“評戲”等稱謂,最終以“評劇”之名聞名全國。
舊時藝人,在台上,他們為藝術拼命;台下卻要寄人籬下,處處受人擺布,常常不得不委屈求全,向權勢低頭,甚至淪為達官貴人的玩物。
正因為如此,那個年代做藝人的,幾乎沒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家世背景,不是戲班子半路上撿來的,就是逃難的時候,父母實在無力養活,賣給戲班老闆的。再不然,就是家道中落後,無以為生,加入戲班混口飯吃的。
評劇“白派”創始人白玉霜就是這樣的藝人。她現在被後人譽為“評劇表演藝術家”,而在那個年代,她的一生,就是典型的被污辱與損害的“戲子“的命運寫照。
白玉霜(1907年-1942年),原名李桂珍,又名李慧敏。河北灤縣人,蓮花落藝人李景春之女。有評劇皇後之譽,評劇白派藝術的創始人。
白玉霜的父親李景春是唱蓮花落的藝人,白玉霜原名不知叫什麼。她自幼随父親唱戲走江湖,11歲學京韻大鼓,14歲改學評劇,演出于青島、大連一帶。後拜師孫鳳鳴學習評劇,成為孫家戲班的主角。師父給取的名字叫桂珍,是以早年戲報用的是李桂珍的名字,成名後才改為白玉霜。
李景春是個唱戲的,經常這個戲班裡呆一呆,那個戲班裡跑一跑。類似于現在的搭班走穴。1921年前後,李景春因病去世,家裡的經濟支柱就隻剩下14歲的白玉霜。
這時弟弟李國璋也讀不下去書,就回到一家人身邊,在戲班裡拉二胡。
白玉霜的母親,後來人稱胖李奶奶,她覺得既然白玉霜能唱,弟弟能拉弦子,幹脆就組一個班好了。她和自家兄弟當管事,還找來了一些小演員。
白玉霜沒上過學,過着戲班子裡四處颠簸的生活,她很好學,不懂的就立馬問。她認認真真演出,大清早去吊嗓子,越是冷天,越是到冷風裡去站個大半天。
白玉霜充分發揮自身的特點,她的嗓音比較低,鼻音共鳴好,中低音寬厚圓潤,音色純正。白玉霜為了充分發揮自己的長處大膽革新,創造了低弦低唱的演唱方法。
白玉霜戲唱紅了,人出名了,麻煩也接踵而至。
1934年一天,魯迅和學生們談到當時北平市市長關于禁止男女青年在同一遊泳池遊泳的指令時,魯迅模拟頭戴防毒面具的怪模樣,逗得同學們哈哈大笑。這個北平市市長就是袁良。
袁良(1882——1952.12)民國第四任北平市長袁良,浙江杭縣人,字文欽。早年留學日本。歸國後曾任昌圖警察總辦兼交涉員。後為沈陽交涉署秘書長。1916年至1922年充北洋政府國務院參議。1924年被派為全國水利局總裁,并一度署理中央農業試驗場場長。1929年為外交部第二司司長。1933年6月,袁良出任北平市政府的市長。
1937年“七七抗戰爆發”,袁良棄官還鄉,寓居上海。1953年3月,袁良在上海病逝。
1934年,白玉霜在北平開明戲院演出,演出的戲《拿蒼蠅》。素來不看評劇的袁良對白玉霜發生了興趣,看了她好幾場戲,市長帶頭捧場,白玉霜更紅了。
有一天,袁良看完戲派人送信,請白老闆吃宵夜,不想,白玉霜就是不去。于是,白玉霜捅了馬蜂窩。袁良打出了維護北平社會風化的旗号,指令立即将白玉霜驅逐出境。
第二天早上就來了幾名背槍的警察,手拿公文,說是,因為她的戲演得“有傷風化”,市長不讓白玉霜在北平演戲了,必須立刻離開北平。然後,警察一路押送他們上了火車到天津。
《拿蒼蠅》的劇情是,一隻蒼蠅成精,下凡來與人戀愛,還生了個孩子,最後被天庭知道了,玉皇大帝便派天兵天将把這隻蒼蠅精抓走。由于這出戲荒誕離奇,類似于後來的《天仙配》,深受市井歡迎,票價一漲再漲,從三角漲到了一進制,票價已和梅蘭芳的演出相當。
出演時,白玉霜和倆扮演丫鬟的女演員,都穿“衛生衣褲”、紅肚兜,燈光一打,和露胳膊露腿差不多。按今天的眼光看她們的裝扮,充其量近似于體操或者花樣滑冰運動員的裝束。但在那年月已然是很不入眼了。
評劇演出的曲目因受當時的時代、曆史、閱聽人等的局限,有一些不健康的思想與藝術傾向。有的宣揚宿命論、因果報應,有的低級黃色。其實當時所有的藝術門類如平劇、大鼓、評書、相聲都存在這類問題。
所謂白玉霜的演出“内容不健康,有傷風化”,僅僅是袁大市長的借口而已。
白玉霜帶領安冠英、小福子(小白玉霜)到了上海,安頓下來後,便在天蟾舞台演出。
白玉霜的養母兼班主隻把她當作搖錢樹,千方百計從她身上榨取錢财,根本不管她的個人情感和身體健康。
白玉霜一生沒離開過自己的戲班。談戀愛自然也是自家班子裡的演員。
著名的評劇表演藝術家新鳳霞曾經撰文講述過白玉霜和情人私奔的往事。
白玉霜在北平呆不下去,就到了上海,她先去拜訪那些有錢有勢的東家掌櫃,有一個叫魏庭榮(外号大老魏)的人是上海有名氣的青紅幫,又是做買賣的能人,生财有道,據說是美麗牌香煙商标上那個美人的丈夫。這人是煙草公司的東家,又兼是幾個戲園子的股東。以他為首的一些商人,為白玉霜出主意,用白玉霜三個字,先出了白玉霜香皂,香皂是白色長圓形的,外表裝潢很講究,包裝上印着一個和白玉霜相似的美女。用這種手段作宣傳,上海觀衆還沒有看戲,就知道白玉霜了。商人會作生意,白玉霜香皂立即成了供不應求的時新貨,白玉霜的蹦蹦戲也場場客滿。
白玉霜在上海唱戲紅得發紫時,除去演戲,她每天過着老爺太太包圍、坐汽車、去飯店、打牌、跳舞、吃吃喝喝的生活。她不久就厭煩了那種庸俗無聊的生活,可又無法擺脫。她愛上了一個樂隊裡給她打梆子的樂師。
這人年輕誠實,是有名的好梆子,名叫李永起。白玉霜跟母親胖李奶奶一提出來,這位見錢眼開、愛錢如命的胖李奶奶堅決不同意。白玉霜答應給她掙足一筆大錢,給她買房、買地、外加開買賣,但還是得不到戀愛的自由。
白玉霜在台上唱戲,李永起在台上打梆子,免不了眉來眼去,常被胖李奶奶看見。她為了保住搖錢樹,花錢買通了流氓、打手跟蹤李永起,還把李永起毒打了一頓,阻攔白玉霜和李永起接觸。
白玉霜跟李永起兩人平時不能接近,隻能偶爾在背景碰上偷偷說話,胖李奶奶時刻監視他倆。白玉霜跟李永起商量決定私逃來反抗母親。有一晚演完戲她借口跟人打牌,同李永起坐飛機由上海起飛到天津,跑到河北省李永起老家楊村。
白玉霜私逃對這個班社影響太大了。她一走,台柱子沒有了,胖李奶奶就把白玉霜的養女小白玉霜扶植起來演主角。小白玉霜嗓子雖沒有母親寬厚,但有她自己的演唱風格,她把很多白玉霜的戲都頂起來了。這也是小白玉霜初露頭角的機會。
白玉霜跟滿身泥土氣的李永起回到老家,下定決心跟李永起在農村過日子,她用帶來的體己錢和金銀珠寶在村裡買了房子置了地,決心務農,并且宣稱:“我跟李永起認命了。”可是說的容易,作起來就沒有這麼簡單,她習慣了豪華享受,看慣了那些闊老爺、太太、少爺、小姐;農村的一片黃土莊稼,她哪裡受得了?又加上農村人也看不慣她,過了沒多久白玉霜就住煩了,呆不下去了。
上海的觀衆想看白玉霜的戲,胖李奶奶又托出人情來,乃是上海有名的能人大老魏。他親自去到河北省楊村,把白玉霜接回上海。李永起倒是得了房子得了地,可是這麼一來不能再給白玉霜打梆子了,他就自己另去搭班了。
李永起有個外号叫“月餅”,是因為李永起跟白玉霜好的時候,白玉霜曾經問他要什麼。那天正是中秋節,農民出身的李永起回答說:“我要月餅。”從這以後李永起就得了這麼一個雅号,後來他的真名反而沒有人叫了
那時上海有家報紙《新民報》,主編吳菊癡就在報上造謠生事,敗壞白玉霜名聲。白玉霜隻好請他吃飯,給他錢,可剛出飯館,吳菊癡就被抗日鋤奸分子一槍打死了。
飛來橫禍,日本軍隊為了報複,把白玉霜和母親給抓了起來,關了兩個星期,兩人都受了不少折磨。
白玉霜受到了慘無人道的酷刑。日本人把她的下身扒光,用棕毛繩子拉磨她的下身。白玉霜被摧殘得不像人樣,也是那次酷刑,使她落下了緻命的病根。
白玉霜出獄之後,身體便孱弱下去了。即使這樣,為了生存,她還得照樣唱戲,一天兩場,風雨不停。
(劇照)
1942年,白玉霜在天津北洋戲院裡演《閨門勸婿》那出戲,還沒演到一半,血流了一地。不久,病情更加惡化,白玉霜重新住進了醫院。數日之後,白玉霜走完了短暫的35歲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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