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曆下煙雲錄》裡的濟南風情

《曆下煙雲錄》裡的濟南風情

□楊曙明

《曆下煙雲錄》是民國著名文人範煙橋發表于1927年的作品。全文一萬五千多字,主要内容是記述上世紀二十年代的濟南社會風情。雖然該文沒有結內建冊,且流傳不廣,影響不大,但仍不失是濟南重要的曆史資料。

範煙橋(1894-1967),名镛,字味韶,号煙橋,江蘇蘇州吳江同裡人。他出身于書香門第,雖然自幼酷愛讀書,但卻不喜“八股”,因而成年後多才多藝,小說、詩歌、彈詞、劇本無不谙練。他畢生著作頗豐,《曆下煙雲錄》隻能算是他“漸事塗抹”的“獨幕喜劇文”。至于該文的寫作緣由,他在文中開明宗義講得很明白:“餘以友好之招,動遠遊之興,傭書曆下。五月于茲,春風如虎,花落成堆,意倦而歸。有懷往迹,拉雜記之,是以留鴻爪也。”

上世紀二十年代的舊中國,軍閥割據,混戰尤甚。濟南乃戰略要地,據津浦之中堅,且有膠濟鐵路以達海,故而更成為各路軍閥觊觎之地。時任山東督辦的張宗昌,原本就是奉系軍閥,是以他以軍代政,使得濟南“軍閥機關之多為各省所無,佩黃色附号者觸目皆是。在丙、丁(1926-1927,筆者注)之交,司令部有六十餘處,商埠旅館幸免(被)占住者,不足十家也。招兵之小旗,滿街飄拂,蓋旅部希望成師,營部希望成團,上有所喜,下必有甚焉者。”此情究其最大原因,乃是“在軍事傾向齊魯,主其地者,舉足為中國重輕,故四方落伍武僚、失意政客,紛然來會,以謀一用。況在此兩年間,又是多事之秋乎。是以,濟南一切社會風氣,亦受感染,此中消息可以默會。”從這些描述中,我們可以想見,當時濟南兵之多、兵之雜、兵之亂。

三大名勝乃濟南名片,《曆下煙雲錄》中自是不會繞過。“趵突泉為曆下七十二泉之巨擘,骈列三眼,時刻突躍如沸,奇觀也。”“大明湖名震寰宇,顧聞名不如見面,以視明聖湖,瞠乎遠矣。”“湖在城内,城齒照水如上齧,此境有特殊風味。”況且,“此湖多泉水,故亦甚清純厚冽。”“南圩門外有千佛山。山半有牌樓,題‘齊煙九點’四字。更上數十級,為千佛寺。其地在山崖,下臨無地,可以望見城郭。山頂極峻峭,然有山路易登。”

《曆下煙雲錄》對勝景的描述不是太多,除了三大名勝之外,其對曲水亭和玉乳泉的描繪頗值得欣賞。曲水亭:“其地流泉迂回曲折,流成小溪。溪之左右,俱為人家。每在午後,一片砧敲,幾疑在江南水鄉。《老殘遊記》謂‘家家泉水,戶戶垂楊’,亦惟此處情境,最為逼肖。”玉乳泉:“神妙絕倫之玉乳泉,在省署之西隅,水噴起可一尺,有似圓柱,潔白如玉,徑可尺許,翻泛成粒栗,乃如乳液,撫之微溫而不寒,飲之甘而不澀,較之噴泉而有味。”如今,曲水亭風情猶在,玉乳泉則風情遺失。

濟南自1905年開商埠之後,其經濟社會發展重心逐漸由老城西移。《曆下煙雲錄》對濟南老城雖有着墨,但對商埠的着墨則更多些。以城市建設為例:“二馬路(經二路,下同)與普利門大街、估衣市街相連,交通最繁,商賈最盛,故近以估衣市街狹窄,令拆去門面、放寬街道,從此自軍署而西,其道蕩蕩,蔚為大觀。然在此民力凋敝之時,為此強制之舉,難免人言啧啧耳。”再以商貿發展為例:“最熱鬧者為二馬路之緯四、緯五兩路間,店鋪以天津幫、甯波幫為多,茶點、用具、布帛、酒食俱在焉。門面裝潢尚偉大雄麗,而于貨物之陳列殊欠講究,且其物品之摻雜匪夷所思。如祥雲壽,一綢布肆也,兼售瓷器;福利公司,一食品肆也,兼售煙酒與白鐵用品,蓋皆有雜貨店之性質也。”商家行兼營之策,為無奈之舉,最熱鬧之處尚且如此,可知當時商貿活動的不甚景氣。

《曆下煙雲錄》中,對老城商情也有所記述:“城内市廛,别有模樣,以芙蓉街一帶最為繁盛。曲水亭兩岸皆古董店,雖茅茨土階,而鼎彜在架,書畫滿壁,與蘇州之護龍街相似。每值二、七,山水溝有集,沿街布攤,售舊物,價更廉,惟須在晨間方得妙品,因系宵小攘竊而來者,與南京黑市相似,赝鼎極多,非具眼,不能得便宜。”“趵突泉前後左右俱為商市,百貨雜陳,仿佛上海之城隍廟,蘇州之玄妙觀,其價較他處為廉,故生涯不惡。”

衣食住行乃民生之本,《曆下煙雲錄》中對此也多有記述,這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婚禮新舊并行,嫁女受禮,不治飲食,不親迎,儀仗亦僅銜牌樂隊而已。”“壽禮極隆重,物必求豐求美,友朋傳緻,愈多愈善。”“元旦、端午、中秋三節,酬酢極繁。仆役賀節,主人犒賞,親朋以禮物互相饋遺。”“青布為最普通之衣料,雖家擁千金之資,亦多有衣青布袍者,質樸為他處所弗及。”“普通人家一日三餐,晨馍馍或鍋餅,不具菜;午、晚俱馍馍,或佐以小米稀飯。”“每至十月,家家置爐矣,爐價極廉,僅及南方三分之一。大商鋪亦有之,火坑之制已除,明年二月始卸去。”“房屋式樣極質樸草陋,門面舊派如祠堂,新派則石庫門。”“木闆之價甚貴,故用之折壁者少,多用蘆管支架,糊以紅紙。即其牆垣,亦泥多磚少。”“普通建築都為三間,即小說所謂‘一明兩暗’也。‘明’以飲食,‘暗’以寝處,而會客之所,則在左右兩室。”“窗棂用玻璃者極少,平時光線亦弱。屋頂多天花闆,皆為冬令取暖而設,油漆亦不講究。”從這些描述中,我們不難想象,當年百姓生活之清貧。

《曆下煙雲錄》記述的年代,我等熟悉的那些老字号飯莊,要麼尚未創辦,如燕喜堂、聚豐德;要麼名氣還不大,如彙泉樓,因而文中沒有涉獵。不過,其對商埠諸菜館的記述很有意思:“濟元樓如半老徐娘,猶存風韻,倘為熟客,倍見溫存;新豐樓如新女子,自有天真,間效西風,更新耳目;三義樓如少婦靓妝,頓增風采,已除稚氣,頗有慧思;百花村如北地胭脂,未經南化,偶爾嘗試,别有風光;賓宴春如新嫁娘,腼腆已減,妩媚獨勝,三朝羹湯,小心翼翼。”

據《1927·濟南快覽》載:“濟南土著本勤樸而少惰性,故銷金窟之遊戲場不多,雖有亦甚簡陋。婦女多終身不出大門,比之津、京、滬各埠,大有天淵之别。此固濟南社會之美德,而為南人所不及。孰知民十(1921年)以後,僑居日多,商務漸甚,交通亦加便利,本地土著不免随之傳染,而奢侈之風亦随之開矣。”《曆下煙雲錄》對此有些“實錄”。

當年範煙橋在濟南,僅是待了五個多月,時間不長,閑暇有限,因而其所聞所見難免表相或偏頗,正如他自己所說:“故就濟南一埠表面上觀察,僅能得其皮相而已。”不過,即便是如此,《曆下煙雲錄》仍然是濟南近現代曆史上彌足珍貴的史料。

【來源:齊魯晚報】

聲明:此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若有來源錯誤或者侵犯您的合法權益,您可通過郵箱與我們取得聯系,我們将及時進行處理。郵箱位址:[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