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小暖
憨娃是鐘躍民在陝北插隊的時候,認識的一個放羊娃,七八歲大。他是帶着鐘躍民一起放羊的杜老漢的孫子。
憨娃很小的時候,因為家裡太窮,他的媽媽便和一個木匠勾搭在一起私奔了。憨娃的媽媽走後沒兩三天,憨娃那個病恹恹的父親,便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離開了人世。
無父無母的憨娃,從小和爺爺相依為命,在這黃土高坡上過着日複一日以放羊為生的日子。

不過,這小小年紀的憨娃,也有着屬于自己的“宏偉理想”,這個“理想”讓鐘躍民歎了一口長長的氣。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6">放羊、攢錢、娶媳婦兒</h1>
鐘躍民在陝北插隊的時候,迷上了信天遊,常常纏着和他一起放羊的杜老漢唱上幾嗓子,每逢這個時候,鐘躍民都異常的投入,不由得悲從心來。
信天遊的歌詞大部分唱的都是“男歡女愛”,什麼“公公解開媳婦兒的白布衫衫”、什麼“情郎爬上奴家的炕”,一股“酸”味兒,在鐘躍民的心裡油然而生。
鐘躍民曾經不解地問杜老漢:杜爺爺,這信天遊咋這麼多酸曲兒?
杜老漢一邊點起煙袋,一邊說:心裡苦哩,瞎唱。
作家都梁說:物質生活的極端匮乏需要精神力量的支撐,人類在面對惡劣的自然環境,面對自身的痛苦時,常常表現出一種無奈的求變通的情緒,這就是苦中作樂,借以稀釋現實的痛苦。
信天遊,對于那片物質匮乏的黃土地上的人們而言,就是一種稀釋苦難的安慰,苦難無法改變的時候,隻能接受,然後學會苦中作樂。
面對杜老漢的話,鐘躍民陷入了沉思,大人們可以借助信天遊來苦中作樂,心裡苦的時候,吼兩嗓子,可是小孩子呢?苦難同樣也在他們身上降臨着。
鐘躍民問正在放羊的憨娃:憨娃,你放羊為了啥?
憨娃脫口而出:攢錢。
鐘躍民:攢錢為啥?
憨娃:長大娶媳婦兒。
鐘躍民笑了說:嘿,你小子才多大,就惦記上娶媳婦兒了?我還沒娶呢。憨娃,娶媳婦兒為了啥?
憨娃:生娃。
鐘躍民:生完娃呢?
憨娃:再攢錢,給娃娶媳婦兒。
鐘躍民:娃娶了媳婦兒再生娃,再攢錢,再生娃,對不對?
憨娃點點頭。
鐘躍民很不解,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義呢?攢錢、娶媳婦兒、生娃,一世一世生生不已,這樣的日子,鐘躍民隻是想想,都覺得恐怖。
憨娃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生活觀”?是因為他生活的這片土壤上,祖祖輩輩都是這麼過日子的,是以在憨娃的意識裡,人就該這麼過一輩子,因為他實在沒見過其他形式的日子。
倪萍在《外婆語錄》一書中寫過這樣一句話:人的肚子不怕餓,沒有稠的就喝點兒稀的,沒有稀的喝水也死不了。眼睛可不能餓着,眼要是看不着好東西,慢慢地心就瞎了,心瞎了,人就沒用了。眼要是吃不飽,人就像個傻子。
以前,我很認同倪萍老師的這句話,但是當我看到杜老漢、看到憨娃的生活時,我卻對這句話産生了質疑。
一個人,如果連肚子都填不飽,天天過着吃糠咽菜的生活,吃了上頓沒下頓,常常餓到眼冒金星,這樣的一雙眼睛怎麼能看清楚這繁華的世界?
如果一個人過着吃糠咽菜的生活,那麼他周圍人的生活也必然如此,窮人的生活圈子永遠不可能和繁華接軌,這一點殘酷的現實,就已經赤裸裸的阻擋住了他們看到更大的世界。
就像魯迅所說: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憨娃這輩子都看不到鐘躍民心中更大更繁華的世界,鐘躍民已然不了解憨娃放羊、攢錢、娶媳婦兒的“人生理想”。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32">悲憫的善良</h1>
有人說: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話無疑是對貧苦地區最大的偏見。我想說不是窮山惡水的地方才出刁民,而是哪裡都有刁民;也不是繁華的地方才出善良的人,而是哪裡都有善良的人。
憨娃,就是這窮山惡水中,可愛而善良的孩子。
鐘躍民插隊的石川村,當年特别的窮,鐘躍民帶領知青去縣裡讨飯的時候,得知,這個地方,五十多年裡隻有兩年沒要過飯。
窩頭在那個年月,都算是很金貴的糧食。
一次,鐘躍民把自己懷裡揣着的兩個窩頭,讓給了憨娃,自己餓着。鐘躍民不忍心看着這麼小的孩子整天跟着大人吃野菜,這兩個窩窩頭,對于憨娃而言,已經不是一頓填飽肚子的飯了,而是一份滿滿的愛。
從小沒有父母疼的孩子,對于别人給予自己的關懷和善意,會有很敏感的感覺力。
沒過多久,憨娃為了報答鐘躍民,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一個很僻靜的地方說:躍民哥,我給你送吃的來了。他從懷裡掏出個黑乎乎的東西遞給鐘躍民。
鐘躍民仔細一看,險些吐了出來,原來是一隻烤熟了的老鼠。
憨娃興高采烈地和鐘躍民分享自己的秘密:我挖了一個田鼠洞,逮住了兩隻田鼠,我把它燒熟了,我把它烤熟了,這隻是給你留的。
鐘躍民瞬間悲從心來。
原著中這樣寫道:鐘躍民在一瞬間仿佛被雷電擊中,他僵在那裡,眼圈兒也紅了,他心中湧出一股難言的酸楚。這沒爹沒娘的孩子心思太重了,他牢記着自己吃過鐘躍民的窩頭,竟用這種方法來報答他。
鐘躍民不願傷害這孩子,他強忍着惡心,吃了一口老鼠肉,拍拍憨娃的腦袋說:好兄弟,有啥好事都想着哥,這肉真香......
鐘躍民這種從城裡來的人,哪能吃得下去烤老鼠,但是鐘躍民還是硬着頭皮,克服内心的障礙,小小地咬了一口,還說了一句善意的謊言“真好吃”。
作家大冰說:孩子不比大人,孩子沒有餘地,孩子的世界就那麼大,一疼就是一整個世界。
母親的離開,已經在憨娃内心留下了很大的創傷,鐘躍民怎麼可能再讓憨娃感受一次人與人之間因為情感的離間,帶給内心的莫大的痛楚。
善良是一種天性,而善意是一種選擇。在那個連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飽的年代,憨娃用自己的方式,把自己覺得最好的東西,送給鐘躍民,以此來報答他給予自己的溫暖。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天性悲憫善良的孩子,卻也沒有一個好的結果。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57">奄奄一息的問鐘躍民“酸湯餃子是啥味兒”</h1>
鐘躍民正舉着手電筒給周曉白回信,杜老漢火急火燎地在門外喊:躍民、躍民,快救救憨娃,憨娃病了......
鐘躍民和鄭桐趕忙跑過去看,憨娃臉色煞白,哀嚎地在土炕上打滾,村子裡的赤腳醫生根本不會看病,給憨娃吃了兩片止痛藥,說睡上一覺就好了,是肚子着涼了。
鐘躍民大怒:放屁,着涼了會疼成這樣?就在這時,村裡的書記又說,村裡的大車昨天去縣城裡拉肥去了,沒車,怎麼去縣醫院?
鐘躍民二話沒說,背起憨娃就往縣醫院跑,鄭桐給打着手電筒,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向縣醫院跑去。
憨娃的腦袋耷拉在鐘躍民的頭上,有氣無力地說:躍民哥,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可千萬别告訴别人,我又找到兩個老鼠洞,等我病好了就去挖,抓住老鼠了,我還給你燒肉吃。
鐘躍民心酸不已說:憨娃,等你病好了,我和你一起去,你上次燒的肉真好吃.....
鄭桐聽着鐘躍民和憨娃的對話,難受到不行,甚至到了憤怒的狀态。
原著中這樣寫道:鄭桐破口大罵,我操TMD,這是什麼鬼地方?生個病還得連夜走幾十裡,這不耽誤事兒嗎?農民的命就這麼賤?我操.....
在鐘躍民和鄭桐的喘息聲中,憨娃用微弱的聲音問:躍民哥,你吃過酸湯餃子嗎?
鐘躍民:沒吃過,北京好像沒有。
憨娃說:我也沒吃過,我爺爺吃過,他說可好吃了,比燒肉還好吃......
鐘躍民努力忍住淚水:憨娃,哥向你保證,等你病好了,哥帶你到縣城去吃酸湯餃子,咱敞開肚子吃。
憨娃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我嘗一口就行,咱沒錢呀.....
鐘躍民:誰說咱沒錢?咱有的是錢,你放心,哥保證讓你吃夠了。
憨娃:躍民哥,我肚子不疼了,我要睡覺了......
憨娃在自己的“酸湯餃子夢”中,永遠地睡去了。當鐘躍民把憨娃送到縣醫院的時候,憨娃已經沒了氣息,憨娃得的是“急性闌尾炎”,如果早送去半小時,興許還有救。
原著中這樣寫道:鐘躍民頓時間如遭雷擊,他沒有心理準備,怎麼也不能相信,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兩個小時前,憨娃還告訴他老鼠洞的秘密,這孩子生怕别人知道捷足先登,他隻把秘密告訴了他最信任的人。可就一轉眼,這孩子就永遠地走了,生命竟是如此脆弱,和死亡隻是咫尺之遙。
杜老漢神色木然地蹲在地上,臉上竟沒有一滴眼淚,也許他對生活中的苦難已經習慣了。
可是鐘躍民卻受不了,他無法想象,生活還有如此殘酷的一面,他一把抱起憨娃的屍體禁不住嚎啕大哭.....
憨娃的離去,大概也是一種在苦難中,幸運地解脫吧,鐘躍民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鐘躍民忘不了這孩子,也忘不了那燒焦的老鼠肉。
作家餘華在《活着》中寫道: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走出了時間。隻要有人還在心裡記得你,你便永遠還活着。
憨娃,永遠地活在鐘躍民的心裡。
寫到這裡,我想起了一句話“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世人虛僞,都喜歡把“苦難”說成是激發你成長的好經曆,然而,如果可以,誰願意“苦難”降臨在自己身上呢?如果可以在正常的環境下,正常的成長,誰又願意生在一片貧瘠的土壤上,活在一個貧窮的家庭裡,辛苦的成長呢?
活着,一切不過是因緣際遇,那是你無法左右“命”。
作者:張小暖,願你我在溫暖而舒心的文字裡相逢不晚,共同成長
原創不易,抄襲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