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遼代 雙獅紋金花銀盒 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藏 2003年通遼市科爾沁左旗吐爾基山遼墓出土
2003年,非典肺炎肆虐,但是内蒙的考古工作仍在繼續。
内蒙古通遼市吐爾基山的山麓上,曾經出土過一座未被盜的遼代貴族女性墓,這座大墓曆經1000多年的曆史歲月,仍然儲存完整、熠熠生輝,震驚考古界。
該考古發掘項目曾被評為“2003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2003年度中國六大考古新發現”,并獲得“2003至2004年度田野考古獎三等獎”等。
本文的作者是第一個到達現場的考古工作者,親曆了吐爾基山遼墓發現、保護、發掘的全過程。現将考古經曆呈現出來,一是為了讓人們了解吐爾基山遼墓的發現過程;二是想讓讀者了解一下考古工作者的責任和艱辛。
注:作者郝維彬,系通遼市科爾沁博物館曆史部(現改稱研究部)主任、文博研究館員、通遼市政協第三、四屆特聘文史專員,内蒙古民族大學政法學院特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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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蒙古通遼吐爾基山遼墓遺迹
吐爾基山在内蒙古自治區通遼市,是盡人皆知的一座名山,如今在當地還流傳着很多有關吐爾基山的美妙傳說,蒙古族民歌《吐爾基山》在當地更是廣為傳唱。
吐爾基山周圍景色秀美。東北西三面是無際的平原,農田萬頃,山的南面有吐爾基山水庫(也叫“紅領巾水庫”)。後來,随着采石業的發展,這座美麗的山日益萎縮,變成了今天的“吐爾基坑”。美麗的景色不再。可是,就在這惋惜之餘,讓人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在吐爾基山的腳下埋藏着一個令世界震驚的遼代大型貴族墓葬。
<h1 class="pgc-h-arrow-right">古墓驚現</h1>
遼 蟾蜍松石金戒指
在2002年夏秋時節,吐爾基山采石礦的勞工們用推土機挖坑道時,在坑道的東半部,發現了一個三米多寬的石頭堆,這些石頭和吐爾基山的石頭一樣,沒有看出什麼特别的地方,是以當時也沒引起注意。到了秋天,坑道挖通,再也沒有人想起石頭堆的事。2003年新春伊始,為了趕在建築工地開工之前備足石料,采石工地又開始炸石生産。
就在2003年“三八節”那天,勞工們繼續重複着以前的做法,在“亂石堆”中挖撿石塊,在挖撿石塊過程中,突然發現有淡紅色的石頭。憑他們的直覺,感覺到這種石頭不是吐爾基山上的石頭,摳下幾塊之後,發現裡面的石頭是經過人工擺放的,而且石塊與石塊之間有黑色膠泥粘着,進一步觀察,有的石頭上還用墨汁畫着記号,當時有的勞工懷疑:這是不是日本鬼子占領時期在這裡修建的炸藥庫呀?
遼 摩羯形金耳墜
消息不胫而走,到3月10日,僅兩天多一點的時間,吐爾基山發現“東西”的消息,很快傳播出去,馬上就來了好幾撥“挖寶人”,他們都是來和采石礦的礦長談價錢的。這裡的礦長姓梁,身體強壯,是标準的蒙古漢子。有的“挖寶人”問梁礦長:給多少錢才能讓我們挖呀?有的還要和梁礦長一起分成。
3月10日清早,天還沒亮,就有人敲梁礦長家的門,梁礦長出去一看,門口停着一輛2020吉普車,來人對梁礦長說:聽說這裡發現了古墓,我們來看看,看你要多少錢才能讓我們挖?這時梁礦長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認為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于是馬上回答:“不能讓你們挖。”把這些人打發走之後,梁礦長操起電話,向警察局報告了情況。
“李家供奉”花鳥紋銅鏡
<h1 class="pgc-h-arrow-right">現場勘察</h1>
2003年3月10日下午,天色灰蒙蒙的。我照例坐在通遼市博物館曆史部的辦公室裡看書,約3點鐘左右,通遼市博物館邰新河書記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說有人向通遼市警察局舉報,在吐爾基山發現了什麼東西,我們看看去吧。我問道:“什麼時候去?”“現在。”“怎麼去?”我追問道。他說:“坐文物商店的車去。”我來不及帶什麼東西,就急忙和他走出了辦公室。
到警察局時,天上已飄起了雪花,警察局安排一輛警車和兩名幹警與我們一同前往。我們很快就出發了,車外面下起了小雨加雪,公路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然而我們的車并沒有減速,在風雪中飛速前行。
金花龍紋銀盒
約下午5點左右,我們到了科爾沁區大林鎮派出所,鎮派出所的同志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馬上派一名民警給我們做向導,我們的車很快向吐爾基山方向駛去。下午5點30分左右,當我們到達時,天已經黑了,雪越下越大。采石礦的梁礦長已在工棚中等候我們多時了,這位直爽的蒙古漢子,見到我們後,來不及說什麼,就帶我們來到了“亂石堆”的現場。
3月的北方,晝短夜長,5點半多一點,天已經全黑下來,這時雪越下越大。現場沒有别的照明裝置,我拿着采礦勞工用的手電筒,借着手電筒微弱的亮光,對現場進行了初步的勘察。
鎏金錾花銀壺
根據現場觀察,坑道東側剖面上留下的墓道填土痕迹清晰,憑借以往的經驗,我初步斷定這是一座遼代墓葬,經目測(因為當時沒帶皮尺),墓道長超過30米,墓葬埋藏深度10多米,墓室西牆的紅色沙岩石條暴露在外,石條與石條之間用黑色膠泥黏合。天井處的部分石牆暴露在外,像似一個亂石堆,墓道的西壁北側僅存少部分與石牆相接,南面的大部分已被推土機挖沒了,僅見墓道中的回填土。
從各種迹象判斷,這個墓近期沒有被盜過。但是搞過遼代考古的人都知道,遼墓十墓九空,這座墓葬早期是否被盜,在當時還是無法判斷的。從墓葬暴露在外的迹象推斷,這個墓是一座遼代中型偏大的貴族墓葬,墓主人地位較高,如果早期沒有被盜,在這座墓葬中,将會有珍貴文物出土……
遼 人物紋八棱金杯
雪越下越大,采石礦的路已經泥濘不堪了,我們各自的鞋上都沾滿了稀泥,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雨雪淋透了。勘察完現場回到工棚時,已經是晚上6點多了。這時,科左後旗文化局副局長和博王府博物館的包向東館長領着科左後旗警察局的幹警也驅車趕到了。
牡丹紋鎏金銀飾牌
<h1 class="pgc-h-arrow-right">緊急部署</h1>
回到工棚以後,我們馬上召開工作會,首先由梁礦長對發現過程做簡要介紹,接着我們也把對現場勘察的初步判斷向梁礦長、公安幹警以及科左後旗博物館的同志做了較詳細的介紹,并且特别強調了這個墓葬的重要性。
和我們一同前往的兩名公安幹警(至今也不知他們叫什麼名字)非常幹練,工作起來雷厲風行。他們二人聽了現場勘察意見之後,覺得責任重大,不敢懈怠,馬上安排保衛工作,即讓剛剛趕到的科左後旗公安幹警、後旗文化局一名副局長和博王府博物館的包向東館長留守現場,并要求礦上同志給予配合,如發生情況,迅速與大林鎮派出所和市警察局聯系,并向給我們做向導的大林鎮派出所民警(也不知名字)訓示,要求大林鎮派出所給予配合;并通知大林鎮派出所的所有幹警:“今晚不許睡覺,備好武器,随時待命,一有情況,馬上出警。”
高足玻璃杯
為了萬無一失,在回通遼市的途中又特别到大林鎮派出所,對正在值班派出所上司和民警再次做了叮囑,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才驅車傳回了通遼市。
這時天已漆黑一片,雪越下越大,公路上覆寫着厚厚的積雪,漫天雪花,能見度極低。當我們回到通遼市内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此時,一行人早已饑腸辘辘,見到飯菜就是一陣狼吞虎咽,邊吃邊彙報工作。上司聽完彙報後,當即決定第二天早晨,由市博物館的我和邰新河、希木德、陳寶音四名考古人員組成發掘小組前往吐爾基山對其進行搶救性清理發掘,并決定明天(3月11日)一早,就向文化局上司彙報情況。
鎏金人物故事紋提梁銀壺
3月11日清晨,雪後的通遼寒氣逼人,路面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我們都來不及更多地準備,隻是各自帶上洗漱用具、衣物和考古隊唯一的考古工具——半截皮尺,并帶上3000元錢,租了一台夏利車匆匆忙忙地趕赴現場。
大約近10時左右,我們第二次回到吐爾基山采石礦區。到達現場讓我們吃了一驚,原來是科左後旗博物館的人找了當地10多個村民,拿着鐵鍬等挖掘工具,站在墓旁,擺出一副要挖墓的架勢。我們迅速下車,予以制止,告訴他們:這是一個很有價值的墓,不能亂來。
雙魚紋金花銀蓋碗
<h1 class="pgc-h-arrow-right">發掘工作</h1>
3月11日下午,搶救性清理發掘工作開始了。先清理墓道回填土,三月的北國天寒地凍,尤其是大雪過後的通遼天氣,寒風刺骨,工程進展緩慢。在夜裡,我們七八個人擠在一個不足10平方米的地窨子中,每隔一個小時就要去現場巡查一次,根本無法入睡。
就在我們進駐的第二天晚上,果然有人“光顧”古墓,當我們的人分二路包抄過去時,那人已經跑遠了,我們還隐隐約約地看見了他的身影,而且在現場留下了他挖土的痕迹。
彩繪木棺及棺床
經過這件事之後,大家更加提高警惕,每夜巡查的次數更多了。經過幾天的守護和挖掘,大家困乏極了,有時走着路都能睡着。由于工程量太大,我們帶的3000元錢沒過兩天就用完了,在工地的食堂裡,隻好選些便宜的飯菜吃。
為了保護好文物,同志們也有過激烈的争論,面對浩大工程和僅有的經費,為早日完工,有人主張打洞進入,直接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但是,我和希木德認為,如果打洞進去,山體可能坍塌,會造成人員傷亡和文物損毀,後果不堪設想。就這樣,我們一直堅持了7天。
嵌寶石鎏金包銀漆盒
這時,内蒙古自治區考古所副所長塔拉帶着自治區的檔案來了,又重新組成了考古隊,接管了考古工地,改善了工地的工作條件。他們也帶來了先進的發掘裝置以及錄影機、照相機等。塔拉一行的到來,使我們這些人松了一口氣。
經過幾天的準備之後,塔拉讓我領着農民工對墓道長寬進行了鑽探,了解到墓道的長度和寬度之後,塔拉制定了發掘方案,于3月20日開始正式發掘。
通遼市吐爾基山遼墓出土文物
發掘期間,正是非典時期,它給發掘工作帶來了許多麻煩。但是,總的來看,整個發掘工作還算順利,經過兩個多月的正式發掘,在地下埋葬了1000多年的契丹彩棺和200多件珍貴文物終于重見天日,得到完好保護,而且開棺時中央電視台作了現場直播,轟動全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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