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甲骨文就有蔔問商王是否傳染上“疫”和能否醫治的蔔辭。這說明在3000多年前的商代對疫病傳染已有了樸素認識。
先秦時期的醫學經典《黃帝内經》已明确指出“疫”和“疠”是極易傳染,病狀也多相似的疾病。《黃帝内經·素問·刺法論》道:“五疫之至,皆相染易,無問大小,病狀相似。”《素問·六元正氣大論》又說:“其病溫疠大行,遠近鹹苦。”“疠大至,民善暴死。”這又對疫病的傳染特性和緻命危害加以描述。
張仲景發憤創作的《傷寒論》實際上是一部治療傳染病、流行病的專著。《傷寒論》對傳染病患者的症狀和脈象等加以詳細論述,對人體感發于“寒”與“風”等緻病因子作用下所反映的各種證候加以分析綜合,取得了對各種傳染病演變規律的認識。該書極大地提高了疫病醫學的救護水準,是發熱性傳染病的醫學經典。
晉代醫學家葛洪在《肘後備急方》中首次将“疠氣”作為傳染病的病因和互相傳染的特點,開後代溫病學之先河。他對傳染病的記載涉及傷寒、瘧疾、瘟疫、疫疠(急性傳染病)、猘犬齧人(狂犬病)、食物中毒等種類,并對天花流行狀況和症狀描述得尤為詳盡。在疫病治療上,葛洪創造性地提出用青蒿治療瘧疾,為後人戰勝瘧疾指明了方向。
隋代醫學家巢元方的《諸病源候論》是我國第一部病因證候學專著,其中提出的“乖戾之氣”是關于傳染病因的新探索。該書還對疫病傳染的緻病因子進行探索,使傳染病的病因接近了細菌的發現。
明末醫學家吳又可(名有性),親自參與了崇祯年間的疫病救治,他于1642年著成《溫疫論》一書,成為我國傳染病學的扛鼎之作。他認為傳染病因是“天地間别有一種異氣所感”,“異氣”就是“戾氣”。17世紀中葉,當時還沒有顯微鏡,能對傳染病因有如此精湛的見解,是對傳染病病因學的重大突破。在戾氣緻病的感染途徑和方式上,已認識到傳染病有空氣傳播和接觸傳播兩條途徑。吳又可的溫病學說在病原體、傳染途徑、特異性等方面都有卓越的見解。
中國古代對疫病的預防和治療
疫病具有傳播迅速、傳染性強、傳變較快、緻死率高、易造成社會恐慌等特點,古代醫家和先民為抵禦疫情、保護生命、減少損傷,積極應對,留下了豐富的經驗和教訓,值得我們認真總結和研究。
未病先防,培固正氣。對于急性傳染病,古人十分強調早預防,治未病。《黃帝内經·素問·四氣調神大論》就明确指出“聖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但如何能有效避免和抵禦疫病對人的侵襲傳染呢?《黃帝内經·素問·遺篇·刺法論》就有此問:“餘聞五疫之至,皆相染易,無問大小,病狀相似,不施救療,如何可得不相移易者?”答曰:“不相染者,正氣存内,邪不可幹,避其毒氣”。主張培固自身“正氣”,以抵抗“邪氣”侵入。明代《景嶽全書·瘟疫·避疫法》也指出:“瘟疫乃天地之邪氣,若人身正氣内固,則邪不可幹,自不相染。”中醫認為正氣是指人體的機能活動及抗邪的能力,也包括自身的抗病、康複能力。正氣旺盛、身體強壯的人,對疾病的抵抗力就強,生存的幾率就大。由此可見,平時堅持體育鍛煉,培補正氣,保持健康強壯的體魄,增強抗病能力,才是預防疫病侵入的根本。
盡早發現,嚴格隔離。疫病往往萌發悄然,一旦蔓延,氣勢難擋。是以,及早發現十分重要。《黃帝内經·素問·八正神明論》提出“上工救其萌芽”的思想,就是要求早發現疫情苗頭,及時防治,以免疫情擴大,難以遏制。《黃帝内經·靈樞·官能》:“邪氣之中人也,灑淅動形。正邪之中人也微,先見于色,不知于其身,若有若無,若亡若存,有形無形,莫知其情。是故上工之取氣,乃求其萌芽。”唐代楊上善釋道:“邪氣初客,未病之病,名曰萌芽,上工知之。”由此可知,“未病之病”指的是疾病尚未顯露症狀的階段。高明的醫者能預先發現疫病的苗頭,給予警示并采取有效防治措施。
制定了對疑似傳染病患者的報告制度。《睡虎地秦墓竹簡》記載道:“爰書:某裡典甲詣裡人士五(伍)丙,告曰:‘疑疠。’來詣。……令醫丁診之。”意思是說某裡的裡長甲送來該裡的士兵丙,報告說:“懷疑丙得了麻風病,故将他送來,讓醫生檢查。”這說明秦朝已有嚴格的傳染病疑似患者的報告制度。如果一旦發現了疫病,就要及時采取隔離檢疫措施,以防止傳染病的擴散。這在秦代已有法律規定。《睡虎地秦墓竹簡·法律答問》記載道:“城旦、鬼薪疠,可(何)論?當遷疠遷所。”意思是說:城旦、鬼薪得了麻風病,該如何處置?應遷往麻風病隔離區“遷疠所”。這說明在秦代已實行了對傳染病人的隔離制度,并用法律的形式加以确定。《漢書·平帝紀》也載道:“民疾疫者,設空邸第為置醫。”明确規定設定隔離病房治療,以免疫病傳播。東漢名将皇甫規在隴右時“軍中大疫,死者十三四,規親入庵廬巡視。”說明東漢也在軍中設立“庵廬”作為疫病隔離區。東晉時還頒布官員家屬如患上疫病,本人應休假隔離的規定:“永和末,多疾疫,舊制,朝臣家有時疾,染易三人以上者,身雖無病,百日不得入宮。”這是十分明确的官員休假隔離以防傳染的制度,且時間長達一百天。唐代初年僧人釋智岩曾住石頭城下(今江蘇南京市西清涼山)的疠人坊(麻風病院),為患者“吮膿洗濯,無所不為……永徽五年(654)二月二十七日,終于疠所。”這是有明确記載的民間傳染病隔離治療場所,也是護理傳染病人的最早記載。對疫病患者及時隔離檢疫在今天仍是防止交叉傳染的有效保障。
對于因疫病死亡的患屍,曆代王朝也多作有及時掩埋的規定。如北魏宣武帝景明三年(502)诏曰:“申下州郡,有骸骨暴露者悉可埋瘗。”宣武帝又在正始三年(506)下诏:“掩骼埋胔,古之令典,順辰修令,朝之恒式。今時澤未降,春稼已旱。或有孤老餒疾,無人贍救,因以緻死,暴露溝塹者,洛陽部尉依法棺埋。”這說明掩埋無助者的屍骨已作為官府的責任。對無主患屍的及時妥善處理,可避免死屍暴露荒郊傳播疾病,也利于保持城鄉的環境衛生。
淨化環境,講究衛生。創造良好的公共衛生條件,講究個人衛生,保持内外清潔,才能有效地預防疫病滋生蔓延。我國古代城市供水和污水處理設施出現得很早。在河南淮陽平糧台新石器時代古城遺址中就發現陶制的排水管道,距今已有4300多年。在鄭州商城遺址也發現陶制的排水管道,并與石砌的蓄水池相連通,城内還有多眼水井,整個都城形成有完整的給排水系統。這既可保證城市的飲用水衛生,也解決了城市的污水處理問題。古代城市也很重視街道的清潔衛生。周代設有負責道路打掃和清潔的官職“條狼氏”。東漢時畢岚還在京城洛陽發明了用來在街道灑水的機械——“渴烏”,史載:“又作翻車渴烏,旋于橋西,用灑南北郊路,以省百姓灑道之費。”這些措施确實有利于空氣的清潔和市民的健康。古代也很注意在城市建造公廁。《周禮·天官》記載:“宮人,掌王之六寝之修,為其井匽,除其不蠲,去其惡臭。”鄭玄釋“匽”為路廁,可知周代設有“宮人”來負責管理街道的廁所打掃。《墨子》稱廁所為“溷”,他還提出了建造公廁的标準:“于道之外為屏,三十步而為之圜,高丈。為民溷,垣高十二尺以上。”這是要求建高大的公廁以保證城市衛生。
個人衛生對防止疫病傳染和保證身體健康也十分重要。甲骨文中已有“沫”“浴”二字,說明人們已有洗臉、洗手和洗澡的習慣。《禮記·曲禮》道:“讓食不唾。”是說吃飯時不可吐痰。漢武帝有專人“掌禦唾壺”,唾壺即痰盂,說明不随地吐痰的要求由來已久。古人早已知道“病從口入”的道理。孫思邈在《千金方·霍亂》中說:“原霍亂之為病也,皆因飲食。”這就明确指出了飲食不潔與傳染病的關系。孔子指出:“魚餒而肉敗,不食;色惡,不食;臭惡,不食。”“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論語·鄉黨》)這都要求不吃過時變質的食物,以防疾病。元代來華的意大利人馬可·波羅曾講述:在元朝宮殿裡,“衆多伺候皇上用膳的下人,都必須用雅緻的面罩或絲巾遮住鼻子和嘴,以免他們的呼吸污染大汗的食物和酒水。”這種遮在口和鼻上的面罩和絲巾,可謂原始的口罩。而我國開始推行醫用口罩是清末醫學家伍連德于1910年在東北成功攻克“肺鼠疫”時創制的“伍氏口罩”。口罩的使用為人類防疫和健康作出了重要貢獻。
晚清名醫餘伯陶在《鼠疫抉微·避疫說》中指出,室内通風透光利于防疫:“避之之法,廳堂房室,灑掃光明,廚房溝渠,整理清潔,房内窗戶,通風透氣。”即使今天,通風透光也是防疫的基本要求。
醫療防治,勇于創新。在與疫病的抗争中,曆代醫家們勇于鑽研和創新,形成新的醫療理論和方法。東漢末年瘟疫盛行,張仲景發憤寫成《傷寒論》,奠定了“辨證施治”的基礎;金朝末年汴京大疫,李杲著就《内外傷辨惑論》,創立了“内傷”學說和“甘溫除熱”思想;明末崇祯年間疫病肆虐,吳又可創著《溫疫論》,開溫病學說之先河。曆代醫家們還創制了許多防治疫病的方藥。如葛洪用柏芝散預防疫病;孫思邈研制出雄黃丸以避疫疾;金代劉完素的黃連解毒散、李杲的補中益氣湯,明代吳又可的達原飲、三消飲、舉斑湯,清代吳鞠通的桑菊飲、銀翹散,都為疫病防治發揮了顯著的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