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卡米爾·克洛代爾，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她是誰，但若說起羅丹的情人，恐怕人人都覺得很清楚那是誰。她本人的名字被人們遺忘了，隻剩下這個看似華麗的空洞的稱号，它早已人盡皆知，特别在由伊莎貝爾·阿佳妮主演的電影《羅丹的情人》全球上映以來，卡米爾浪漫又坎坷的一生，她與雕塑大師羅丹的故事早已家喻戶曉。
近日借到一本卡米爾的傳記《為愛癡狂》（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03年出版），令我對這個非凡的女性，“羅丹的情人”，獨特的女雕塑家的一生有了一個清晰的的認識。書中配有大量的圖檔資料，讓我進一步了解了她的傳奇一生，她的藝術追求，以及留下的數量有限但卻具有強大藝術感召力的雕塑作品。其中一件名為《華爾茲》的青銅雕塑尤其令人心動……
青年卡米爾·克洛代爾
卡米爾·克洛代爾1864年生于法國一個山清水秀的小村莊，是家中長女，卻是第二個孩子，因為第一個男孩隻活了十幾天就夭折了，由此母親悲痛萬分，對新出生的女孩充滿敵意，卡米爾的降生隻給父親帶來了極大的歡樂和安慰，母親卻不能忘記喪子之痛，對卡米爾一直很冷淡，加上卡米爾自幼便倔強，頑皮，野性難馴，沒有女孩子的乖巧安靜，是以更惹母親讨厭。
十幾歲時卡米爾在父親的支援和幫助下進入雕塑家布歇的工作室學習雕塑，後經布歇推薦，得以進入羅丹的雕塑室學習。當時卡米爾隻有19歲，漂亮端莊，青春洋溢，他們的愛情故事便始于此時。卡米爾成了羅丹的情人，學生，模特兒，第一助手，甚至粗雕工。她滿懷熱情地為羅丹工作，貢獻出自己美好的青春，忠誠和愛情，這種犧牲徹底而義無返顧，她天真地期待着羅丹會給她同樣的回應——藝術上的大力支援和忠誠的愛情。
然而羅丹顯然做不到，卡米爾越是義無返顧，自我犧牲，羅丹越是顧慮重重，難以取舍。他害怕傷害一路支援他，無條件順從他的舊日夫妻羅斯，背上不負責任的罵名，害怕與卡米爾的關系會損害他和上流人士的往來，說到底，盡管他的确很愛卡米爾，把她視為不可多得的靈感源泉和情感支柱，但卻更愛惜自己的藝術成就，自己的榮譽地位。
在長達十五年的愛恨糾纏中，羅丹漸漸功成名就，成了上流社會争相追捧的藝術大師，在華麗的光環籠罩下與羅斯安享晚年。而卡米爾卻最終徹底擺脫了羅丹的糾纏，在自己的雕塑室靠超負荷工作堅持下去，漸漸被人們遺忘，變得貧困潦倒，她曾為了購買材料不得不賣掉朋友送的心愛畫作，甚至還曾因不能按時付給工錢而遭受三個粗雕工的毒打、摧殘。這些不幸經曆刺激着卡米爾日益脆弱敏感的神經，再也沒有愛情的安慰，将她一天天推向瘋狂。無論多麼貧困艱難，她都堅決地拒絕了羅丹的援助，不想繼續活在他大師的陰影裡，放棄自己的藝術追求，原本為愛情她是甘心放棄的，遺憾羅丹不能給她想要的愛情，那麼聯系還有何必要？他的善心隻會更大地刺激她，傷害她。
即使在最初的熱戀中，當時卡米爾還對大師抱有天真的幻想，不料有一次竟在羅丹的工作室，親眼看到羅丹正與另一位女模特兒苟合。這巨大的刺激使她認識到自己愛情的最大敵人也許并不隻是羅斯，而正是這位著名的藝術大師羅丹本人。他生命中還有許許多多數不清的女人，女模特兒，上流貴婦，妓女，這是他肉體快樂的源泉，卡米爾幻想的純潔的愛情，在他這裡是不可能實作的。在這種愛恨交織的折磨中，卡米爾卻兩度懷孕，兩度流産，終身未婚。羅丹妄圖在舊愛與新歡中得取得平衡，他誰也不想放手，但卡米爾無法忍受與人分享他的愛，她做不到羅斯那樣忍辱負重，隻能逃離。
這期間，卡米爾和德彪西認識了，當時她還隻有26歲，而後者28歲，已是法國樂壇上一顆冉冉上升的新星。有一段時期他們經常見面，德彪西教卡米爾欣賞音樂，而卡米爾會給他畫像，此外他們還有聊不完的共同話題，他們都喜歡英國畫家泰納的畫，愛倫坡的怪異小說，在那裡卡米爾有了難得的歡笑，而這種簡單的快樂，羅丹也已無法給予她了。
卡米爾與德彪西交往的故事恐怕任何别人也無法說清，隻知道這一小段插曲很快就結束了。也許德彪西曾經追求過她，向她求愛，因為他确實深愛這個幽靈一樣的漂亮姑娘，她散發的強烈的女性魅力和藝術個性怎麼會不吸引他呢？但卡米爾最終還是拒絕了德彪西。現在我們無法明白她當時的心情，她在想什麼？為什麼不努力跨越那要命的一步，走出羅丹的陰影？反而退縮了，繼續在愛情末路上沉淪？直至毀滅，崩潰。以後的多年當中，她還要繼續分分合合地與羅丹糾纏下去，一點點耗完自己的青春，生命，藝術天賦，事業追求，甚至健全的心智，為此她将付出慘重的代價，不僅僅一事無成，還要遭受瘋人院裡三十年漫長的折磨……
華爾茲
我們什麼也不知道，隻知道五年後，31歲的卡米爾完成了這件雕塑作品《華爾茲》，這座雕塑，完全不像她的其它愛情主題的作品（如《成熟》，《沙恭達羅》，《沉思》），處處彌漫着羅丹的影子，記錄着她與羅丹的愛恨糾結。《華爾茲》是具有音樂感的作品，它展現的是愛的律動，帶有音樂般的節奏。同時又是卡米爾愛情理想的完美呈現。裸體的情人相擁而舞，但并不給人以肉欲的感官刺激，相反，它動中有靜，靜中又有愛情的迷亂和狂熱，它整體優雅，純淨，唯美，散發出靜靜的孤獨而憂傷的調子，因為這對情人已在舞中融為一體。他們在迎風起擺，舞姿優美浪漫，好像不再是兩具肉身的舞蹈，而是兩顆跳動的心，兩個滾燙的靈魂，他們仿佛在這柔美的旋律中融化了，像輕盈的氣體一樣不斷上升……
通過這座雕像，卡米爾紀念了她與德彪西的一段音樂往事，将自己無法忘懷的記憶與短暫的歡樂都熔鑄進去，同時也鑄進了羅丹帶給她的無盡的憂傷，不能實作的美好的愛的憧憬。傷痕累累的她渴望在那肩膀上安息，但羅丹不能給她，德彪西也未必能，起舞的男人誰都不是，他想必隻是出自卡米爾浪漫靈魂的想像，就像這樣年輕，成熟，忠誠……卡米爾記錄下了她心靈的美好一瞬，将它留給德彪西，而自己繼續自己不平坦的人生之路。
看着這件浪漫唯美的作品，聯想到作者痛苦、狂亂而又凄涼的一生，我們不禁扼腕長歎，黯然淚下。
卡米爾·克洛代爾，這位始終執著地追求藝術與愛情的女子，用自己的一生譜寫了一曲悲怆動人的生命之歌，無人可及，更不可替代，她是恰如其分的羅丹的情人，羅丹是她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情人，正是在她的青春之美，她的藝術激情的影響和啟發下，羅丹創作了大量的風格獨特的雕塑作品，如《吻》，《思》，《永恒的偶像》，她曾是羅丹膜拜的女神，反複出現在他的衆多作品中，甚至是他很多作品當中柔美的女體的原型，通過雕塑，卡米爾早已與羅丹融為一體，不分彼此，我們可以說是卡米爾成就了一代雕塑大師羅丹，使他頭上的光環越發耀眼，而她自己卻始終默默無聞，一無所有。
她通過這種方式獻出了自己，而餘下的有限的時間，她才留給自己，在有限的艱苦的條件下，努力完成了自己的藝術之夢，盡管那已經遠遠不夠她表現自己的理想與追求了，但這已經别無選擇，也不必遺憾。我想，對自己狂亂不安的一生，卡米爾已經拼盡力氣賦予了一個意義，那就是——羅丹的情人和獨一無二的女雕塑家：卡米爾·克洛代爾。以她這樣的天性，隻能如此，想必也并不後悔，其實，無論哪種稱号，都不過是獻身于雕塑藝術的卑微而卓越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