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獨秀
有許多中國人及其他各國許多人,尤其是在十月革命後的二三年間,以為這個布爾什維克首領列甯,不知是什麼一個極惡窮兇的怪物。其實這完全是幻想。列甯的外表,象一個很樸素的教授,又象一個很活潑的勞工;他的内心貯藏了對于全世界被壓迫者的同情熱淚,他不但同情于被壓迫的勞工農民階級,指導全世界的階級争鬥,他并且同情于被壓迫的弱小民族,指導全世界的民族争鬥。
釋迦佛說:要普度此世界衆生于他世界;列甯說:要為此世界人類中被壓迫者脫離被壓迫地位于此世界而奮鬥。我們若要指證釋迦佛所說他世界在何處及超度了多少衆生到那裡,便未免太滑稽了;而由列甯奮鬥所解放之被壓迫的勞工農民階級和被壓迫的弱小民族,已經分明在此世界中令我們看見了,如十月革命後的蘇俄勞工、農民之解放及蘇聯境内小民族之解放與夫近在遠東民族革命運動之勃興。
歐洲人對于遠在亞洲東方的中國,或視為不可知的秘密國,或視為一大群未開化民族所聚居的地方,一任其傳教師、外交官、遠征的軍隊與商人明欺暗算,而漠然無動于衷。獨有同情于全世界被壓迫者的列甯,他對于遠在數萬裡外的中國近代重大事變及在這些事變中所受歐洲各國的欺淩,無不注意到,無不嚴峻的批難到,他并不寬恕他本國(俄羅斯)政府欺淩中國人之罪惡。
自從義和團事件起,列甯即表示深厚的同情于中國人,攻擊他本國政府非常嚴厲。當時他曾在《火星報》上說:“俄羅斯與中國戰争(即指義和團戰争)已告結束,為這次戰争調動了許多軍隊……對于那班暴動的中國人,尤其是對于那些沒有武裝的中國人加以剿滅、彈擊,無量數的婦女兒童都被慘殺,其苦何堪!至若農村居民商店之被蹂躏搶劫的狀況,更是不用說了。……今日歐洲資本家貪欲的利爪又伸入中國了,且現在力求滿足私欲的俄羅斯亦轉入這個漩渦之中,并已割據中國的旅順口,由俄兵保護,在滿洲公然建築鐵路;同時歐洲各國政府,相繼而起,大家都熱心來做搶劫中國的事,沖動了他們‘瓜分中國’的觀念,由是将中國的土地,或占據或租借,事實上就等于歐洲各國政府(俄羅斯居其首位)已開始瓜分中國;可是他們瓜分中國不是用一種公開的形式,而是和暗中偷竊人家墳墓中的死人一樣。假若被偷的死人稍有反抗的表示,他們就如猛獸一般,燒毀其村莊,驅逐于海洋,或将赤手空拳的居民和其妻子,槍殺刀殺,毫不加以姑息……如現在報紙(指俄國報紙)又鼓吹興兵反對中國,加上中國人是‘野蠻黃種’、‘仇視文明’的罪名。……那班無恥的新聞記者,屈服于政府及金錢目的之前,故意無中生有,造謠惑衆,鼓勵群眾輕視中國。”列甯對于中國的辛亥革命也表示滿腔同情,當時他曾在《真理報》上說:“四萬萬落後的亞洲人得到自由了,對于政治生活已經有覺悟了。可以說,地球上全人口四分之一已經由沉睡轉到光明、活動、奮鬥的路上了。此事對于文明的歐洲是不發生關系的,甚至法國至今還未正式承認中華民國。歐洲這種冷淡的态度,用甚麼可以去解釋呢!原來在西方各處都受帝國主義的資産階級之統治,這資産階級四分之三已經腐朽,對于任何一個野心家,隻要争得反對勞工之嚴厲方法及一個盧布有五個戈比的利息,都願把自己所有的文化賣去。這個資産階級把中國隻不過看成一塊肥肉,這肥肉自從被俄國親熱的擁抱一下之後,現在也許要被日本、英國、法國等撕碎了罷!“列甯對于列強扶助袁世凱造成中國的反動政局,也曾在《真理報》上攻擊過:“歐洲資産階級居然擁護亞洲的黑暗勢力。
……掠奪中國,幫助德谟克拉西之仇人,中國自由之仇人。……
中國的新外債(是指袁世凱的善後大借款)是反抗中國德谟克拉西的,因為歐洲幫助袁世凱,他原來是預備實行軍事專政的一個人。歐洲為甚麼幫助他?就是因為可以分點利潤。中國借了二萬五千萬盧布的債……假使中國人民不承認這筆債呢?那時先進的歐洲就要大聲疾呼甚麼‘文明’、‘秩序’及‘祖國’了!
那時就要裝着大炮,與野心家黑暗勢力的好友袁世凱聯合去壓迫這‘落後亞洲’的共和國了!“在列甯這些說話中,可以看出他是一個何等人物,可以看出他對于中國及中國群眾之同情是何等誠摯;同時,也可以看出中國本國的反動軍閥勾結外國帝國主義的資産階級,壓迫中國群眾破壞中國德谟克拉西運動是何等嚴酷;同時,又應該看出中國群眾之好友,隻有反對帝國主義的資産階級之無産階級,那些帝國主義的資産階級都是中國反動軍閥之好友,也就是中國群眾之敵人。
現在全世界人類對壘的形式是:
(甲)壓迫者——各國帝國主義的資産階級及反動的軍閥
(乙)被壓迫者——各壓迫國之無産階級及各被壓迫國之群眾被壓迫的中國群眾呵!我們若真要紀念列甯,永遠紀念列甯,隻有接受列甯遺訓——聯合全世界被壓迫者,向全世界壓迫者作戰,為脫離被壓迫的地位而戰!
原載1925年1月21日《向導》第9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