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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看過一部關于妓-女的紀錄片，徐童導演跟北京某地的性工作者們同吃同住了幾個月，用最真實的鏡頭記錄了她們的日常生活。
那部紀錄片，重新整理了我的認知。
我原先對妓-女的印象，是酒店裡那些年紀小、身材苗條、面容姣好的女孩子，看過那部紀錄片才知道，原來還有個詞叫做“暗門子”。
她們一般生活在城中村，服務對象有工地開塔吊的、有計程車司機、有報刊亭老闆、有農民工……
她們身材跟容貌都比較普通，大多數出身農村，學曆比較低，也會談戀愛，也有暗戀對象，休息時會去KTV唱歌，也會去夜市吃烤串喝啤酒，總之跟任何一個同齡女孩無異——除了她們特殊的工作性質。
陳果導演的這部《榴蓮飄飄》，就是講了一個東北女孩為了生計，去香港掙快錢，做了為期3個月的暗-娼的故事。
故事發生在世紀之交，主人公叫阿燕（秦海璐飾），她學了9年平劇卻在内地找不到出路，于是辦了去香港的3個月雙程證，打算做風塵女賺錢。
她服務于各類小飯店，白天在宿舍等着老闆打電話叫，穿梭于去各個小飯店的路上，每天連飯都來不及吃上幾口。
她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偶爾在宿舍恰好碰見也在等待的其他姐妹，會詢問諸如“你來自哪裡”、“來多久了”、“一天服務幾個客人”、“誰每天服務的客人最多”諸如此類無關痛癢的問題。
一個小混混負責帶領阿燕來往于各個小飯店，兩人總是隔着幾米的距離，一前一後，沒有你愛上我我愛上你、英雄救風塵的言情橋段，兩人之間甚至從未聊過天。
兩人唯一一次交談，是小混混借用阿燕的洗手間，看到馬桶裡用過的手紙，問阿燕，為什麼不放進馬桶裡一起沖掉？對着紙簍吃便當怎麼吃得下去？
真實到讓人作嘔的情節，比紀錄片更逼近現實。
哪來那麼多邂逅，哪來那麼多故事，哪來那麼多“原來你也在這裡”？
成年人有的隻是無盡的疲于奔波讨生活，時時被柴米油鹽嗆得煙塵四起。
在每天經過的小巷裡，阿燕結識了非法入境在飯館刷碗的阿芬（麥惠芬飾），她才十幾歲，和爸爸媽媽還有妹妹，一家人住在不足10平方米的小窩裡。
原本她們家在深圳農村有一個寬闊的大房子，但為了追随在香港“做生意”的爸爸，一家人非法入境來到了香港。
阿芬的爸爸做的什麼“生意”呢？每天他一瘸一拐地拖着一個大箱子笨拙地去上班，到街上打開箱子——他的“生意”就是擺地攤。
阿燕、阿芬因為共同躲避警察而相識，低谷時結下的友誼，總是多些純粹，阿燕偶爾空閑的時候，去幫阿芬刷盤子。
這段忘年之誼，并不像普通的友情那樣，聯系緊密、嬉笑打鬧。人海茫茫中萍水相逢，同是天涯淪落人，同為底層讨生活，見了面平淡一笑，就夠了。
3個月過去了，阿燕的雙程證就要到期了，最後一天，阿燕做了38個客人，打破了附近街區半年來的最高紀錄。
由于過度疲累，阿燕從白天睡到晚上，等她醒來，還有一個小時就要離港。老闆打來電話，問她要不要再接一個客人，她猶豫了一會，接了這最後一個客。
阿燕臨走也沒舍得花時間去香港海洋公園看看，在她印象裡的香港隻是“香港人很摳，小費給的少”和高樓大廈後面那條破落的小巷，以及因為每天搓太多次澡而起皮的手指。
她回到東北小城，家裡人看到她賺錢了，就大宴親朋，擺了好多桌菜，花的錢都是阿燕在一天幾十次沖澡中掙來的。
她開朗地跟各個親戚寒暄，娴熟地接過各個親戚的話茬，姨媽讓學舞蹈的表妹小莉跟着阿燕南下闖蕩闖蕩。阿燕這才面露難色，不知怎麼推诿。
南方作為一個想象，成為希望之地，遍地是黃金。其實這也側面反映了當時東北的下崗潮對人們生活的沖擊。
最讓人感慨的是阿燕跟一幫老同學回到當初學平劇的學校，幾個人扒在窗戶上往裡看，一個說道：“那面鏡子是不是我們當初練功時的那面？”阿燕說：“都那麼久了，還提它幹啥！”
沒有任何傷感和悔恨的情緒，隻是一句“還提它幹啥！”一種樸素務實的生活觀。
阿燕跟老同學一起去KTV唱歌，唱了一場非常搖滾的歌：
“你為什麼要上學，你為什麼要上班，你為什麼要吃飯，你為什麼要睡覺，不要問我為什麼，我就是這樣不想說；
我為什麼要喝酒，我為什麼要唱歌，我為什麼要歡笑，我為什麼要做-愛，不要問我為什麼，我就是這樣不夠格……”
這首歌不僅唱出了導演的心聲，也引起觀衆的共情：我們何曾沒有問過這些“為什麼”，誰又能回答這些“為什麼”，我們又能如何改變這些答案？
正如偉大的革命導師所說：“資本來到人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着血和肮髒的東西。”但身處物質世界，誰能不受金錢的誘惑呢？
阿燕接到香港老闆的電話，讓她去香港再做一段時間，而阿燕想要在東北小城做做生意，但考察一番後，不知該做什麼項目。
在對前路的迷茫中，阿燕穿戴好戲服，抹上油彩，在小城的街頭聯歡會上，粉墨登場唱起平劇。現實如此逼仄，左沖右突找不到出口，那就再唱一段年少時的夢想吧。
如何過好這一生？誰也沒有最優解，我們終究隻能面對各自的孤獨與人生，在放棄與掙紮之間徘徊。
在這部影片中，沒有純粹的妓-女，隻有為了生計不辭辛苦讨生活的普通人，沒有對皮肉生涯的批判，有的隻是對底層大衆的關照。
有時候，你以為的就是你以為的嗎？在生活的表象之下，翻滾在客人床鋪上的女孩，黑在香港的洗碗工，都是你不曾看見的生活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