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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林江湖往事(三十七)赤塔搭車遇酒蒙子 起内讧 四海為家亡命天涯

作者:拾光織雨

老毛子的錢究竟好不好掙,我也不知道,反正遠東全是黑土地,一望無際,一捏直出油。三外公說,“真混不下去咱倆就包地開荒,全種黑龍江大豆,半年生長夠了。”三外公說這話的時候,他提拎着半瓶二鍋頭,滿桌找對夾的,喝得滿臉通紅,我将信将疑。但我始終就信一個理,天上不會掉餡餅,隻有一分辛苦一分收獲,多和少而已,所有的不勞而獲都是大騙子。

滿洲裡的秋天好像都沒有怎麼來,就變天了,一個字冷。如果再加三字,就是冷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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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塔市政

直到九六年九月,三外公才好不容易托朋友,把去俄羅斯的手續整下來了。他給我說,“太TM黑了,一個人得三萬塊說是包打工。我沒舍得,先整個手續進去再說。”我問三外公,“老毛子不會攆我們回來吧?”他說,“走一步看一步吧,也不知道哪片雲彩下雨。馬上就冬天了也幹不了啥,先趟趟路。”我聽三外公的,盡管全身哆哩哆嗦。

滿洲裡對面就是後貝加爾斯克,說句心裡話,還沒有沈陽的縣城大,沒法比,破破爛爛像個小鎮。坐在車上我正琢磨着這個鎮子,汽車突然停了下來,上來一位俄羅斯大媽,我感覺汽車忽悠一下,大媽太胖了。大媽有點彪悍,能把我坐扁了。她不分青紅皂白搶我們的護照,俄語我也不太明白,但我感覺不是啥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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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後貝加爾斯克的班車

回過頭來,我找三外公,他不見了。原來他藏到座底下,正在招手讓我也鑽進去。我倆混在一大堆包袱行李裡,反正車廂裡昏暗,大媽也沒怎麼往這邊瞅。我們身後是幾個做買賣的中國人,倒是光明正大地坐在那,大媽好像還打個招呼。我正奇怪,我發現他們正在悄悄地沖我們擠眼睛。

那幾個做買賣的人是扛着大包小裹下車的,沒跟大溜兒進旁邊的小木屋,而是溜進了等候在旁邊的小貨車裡。我聽到小木屋裡一大堆中國人正在大聲地吵吵,什麼不買保險,什麼愛咋地咋地,也有人在說趕緊買吧,省的耽誤事。我和三外公也幫着扛了幾件,趕緊混進車裡,生怕别讓彪悍的大媽給逮着。進到車裡我一看全是貨物,有成箱的友善面,成箱的襪子和内衣,像小山一樣堆到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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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的小廣場,好險被敲個竹杠

有個瘦高個打量我倆,問“從哪來的?幹哈去?”我一聽這不是東北口音嘛,我張開嘴正要答話,三外公說了話“出來打點工,掙口飯吃,在沈陽混不下去了。”那個瘦高個一看就是個工頭,“這幾天跟我幹吧,正缺幾個扛包地,先跟我去一趟赤塔。錢不多,管飯,管住。”

三外公說,“這我在行啊,我在沈陽一糧庫就是幹扛麻袋的,我孫子得跟我去。”瘦高個看了看我,沒說啥,擺擺手直接讓我們上車了。

司機是個俄羅斯老毛子,虎背熊腰,大冷天穿個背心子,沒好氣地瞅了我一眼。和我們一起擠在車廂裡的還有一位矮個子,一說話一股四川川菜味。車子晃晃悠悠往前開,俄羅斯的路像縣道一樣,柏油路挺好走。遠東天黑得早,我們幾個冷得就和貨物的大包裹擠到一起,盼着早點到。小四川一會就和我們混熟了,他叫唐國軍,四川南充的,家就住在嘉陵江邊上。

小四川說,“打工哈,東北冷撒。”

我說,“混個生活呗。”

小四川說,“混個瓜娃子,好jiu哦。這條路竄竄兒多,不曉得哪個龜兒子讓你們來的。”

三外公打起了呼噜,我瞅了瞅,我能說是這個龜兒子嗎?“真冷,要是有口酒就好了。”

小四川說,“酒個錘子,摟個俄羅斯幺妹,要得。”這小子個不高,要求還挺高,滿肚子花花腸子。正說着,貨車突然咣當颠得一下,然後就是一個急刹車,我和大包裹一下子摔到前面砸到小四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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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的村子,和黑龍江農村一樣

三外公從後面蹦了起來,我聽到跨擦一聲,貨車前面的車玻璃好像被什麼東西給砸了。我心裡想老毛子這車開的,掉坑裡了。三外公很警惕,小聲說,“是不是遇到砸挂地啦?”邊說邊從腰裡抽出一條鐵鍊子,前頭還帶着尖兒。我心裡核計他啥時候準備的這個家夥什。

果不其然,車窗開個縫,外面真的站了幾個像僵屍一樣的毛子。手裡提拎着鐵棍子,滿嘴的酒氣,正和司機哇啦哇啦喊。外面的西北風一吹,我一下子精神了,這地方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荒山野嶺,真是打劫的好去處啊,難怪遇到毛子啊。我一看小四川,挺鎮靜,在那裡使勁地往包裹裡鑽。三外公有點急,蹲在那裡一個勁地鼓搗鋼鞭子,我想他是操心縫在褲衩裡錢。

小四川說,“怕個錘子,到處都是竄竄兒,讓那個龜兒子搞撒。”我知道他說讓那個瘦高個的老闆搞定這事,三外公好像沒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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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像

瘦高個給那幾個僵屍毛子扔下幾瓶白酒,估計是大老散。毛子彎腰在地上撿起來,胡子往上一挑,挺開心。有個毛子拿着手電往車裡一照,正好看見三外公瞪着眼拿着個鋼鞭子,那個毛子拿棍子一頓敲貨車外門闆。毛子劫道我估計和内地沒啥差別,要點東西就了事。就怕碰到硬的,看到不服,還真的較一闆,就是這個意思。不服啊,下來幹啊。瘦高個趕緊去打圓場,也無濟于事。他們已經把門撬開了,開始搶箱子,輪棍子砸下來。小四川吓得往裡鑽。

三外公低聲說,“還TM跟我叫号。”一鞭子摔倒那個拿手電毛子的嘴上,我聽到鞭子尖和大門牙碰撞的咔哒聲,我估計那幾個大門牙肯定廢了。看到自己人吃虧,另外兩個毛子晃晃悠悠轉過來,三外公跳下車,掄起鞭子左右開弓。老毛子就像狗熊一樣,太禁打,要放在内地早就趴下了,這幾個像遊戲裡的大伊萬一樣,該不會是人獸混體了吧,蘇聯可是做過這個實驗。借着貨車車燈的遠光,我看到老毛子脖子上紋着個黑色的三角形,為什麼和三外公帶的黑三角一樣呢?

不想了,眼看着要吃虧,我也幫不上忙。司機這時候發動起了車,瘦高個大聲喊,“趕緊上車,要不就撂在這嘎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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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地,全是牛

三外公爬上來,車門子都來不及關,貨車呼噜呼噜開起來。我看到車後那幾個僵屍老毛子拿着棍子拼命在追,好在車上沒丢啥東西,就是外面幾箱友善面被搶走了。我暗地裡慶幸沒有在接着打,也對瘦高個的友善面高招暗暗地豎起大拇指。

三外公上車摸了摸褲裆,硬硬的還在,他放心地沖我點點頭,我知道錢保住了。貨車開出那個縣道很遠,車廂裡誰也不說話,隻有駕駛室裡抽的老旱煙味嗆得人直咳嗽。

過了好長時間,瘦高個子沖着三外公開了腔,“你這老燈挺能打啊,現在都啥年代了,你還以為是TM綠林好漢時候啊,M地,做生意靠大腦。”

三外公心裡核計我都保護一車貨,你連感謝都不說,也就沒慣毛病,“别TM嘴巴啷雞的,你跟誰說話你?”

瘦高個一聽不高興了,“我在這條道上做買賣,就是買條路,你老燈知道砸我飯碗了不?今個我心情不好,必須賠點。”

三外公一聽火氣就上來啦,這不是窩裡橫嗎,剛才你幹雞雞去了,還訛我。上去就是一杵子,瘦高個看到剛才三外公表現,沒敢動。他彎腰,從座地下取出個鐵家夥一指三外公,我一看是洋炮。忙說,“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瘦高個牛起來啦,“你個老燈,我看你還跟耿耿。”邊說邊用洋炮指指點點。三外公一勾手從後座扣到瘦高個握的洋炮上,一扭槍口沖了車頂。砰地一聲,沙子粒嘣到瘦高個大腿上,噗噗直響。

完蛋了,見血啦。

司機吓得一踩刹車,三外公和我容不得多想,扯了大包下車就跑。小四川在車裡喊,“快開車塞,快開車塞。”貨車消失在茫茫深山中,留下三外公和我在冷風中打得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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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戶人家挺彪悍

好在大包袱裡有幾件棉衣,趕緊穿上沿着縣道往前走。我問三外公,“他們會不會報警,或者找個硬人來幹我們?”三外公點了根煙說“你看那個慫樣,他敢嗎?這是俄羅斯,不是滿洲裡。”我說,“那也得以防萬一啊,出門在外不惹事。”三外公說,“不惹事,咱也不怕事。”

不遠處有個亮燈的木楞子,雖然在俄羅斯,感覺處處都像在東北,那就按東北的規矩辦吧。我跟三外公說,“咱們先找個地方坐一宿吧,要不非得把咱倆凍死。”三外公應允了。

開門的是俄羅斯夫婦,我們也不懂俄語,三外公趕緊從懷裡掏出護照,比劃着迷路了。我掏出俄羅斯車票,告訴他我們搭車去赤塔。那對夫婦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說心裡話,大多數俄羅斯人特别友好,幫我們在村子裡找個落腳的地方,暫時安頓下來。

不想剛才的事,這些年,我心裡倒是又另外個梗,一直想問問三外公,沈陽的親屬們從來不讓我問。看他沒睡躺在床上,我心提到嗓子眼問,“三外公,我問你個事,你老别生氣啊。”三外公瞪了我一眼,我接着說“三外婆怎麼死的?”三外公一聽,胡子都快立了起來。我知道我可能按倒他的命門上了,有個老輩跟我說過,三外婆是被三外公槍走火給打死的,誰都沒有親耳聽過他說,更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随着知道這個事的老人都一個接着一個拜拜了,大家都不約而同第把這件事隐瞞起來,我想這件事永遠都不會有結果,也就沒有再問。

三外公憋了一會兒,怼了我一下,說“趕緊睡覺,明天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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