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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中國藝術的審醜現象

中國古代文化和藝術中,确實有審醜精神,但與今天所謂的審醜不同,古代的審醜藝術,其實是怪異,實際上是一種追求個性獨立和自由的精神。

“醜”的本義,就是不正常、畸形、醜陋、令人羞惡。《說文解字》曰:“醜,可惡也,從鬼,酉聲。” 鬼,陰氣賊害,令人生厭、生畏。

在曆史上,審醜是一個内涵豐富的活動,既有對醜的品評、鑒别、批判,也有寬容和改造。中國藝術中的醜,不單是一個形式問題、審美問題,而是與倫理和道德緊密聯系的。比如“老妻少夫”的婚姻,在古代被認為是陰陽失位,違背社會倫理規範和道德習俗的行為,就是醜的。這裡所謂的醜,是“德行之醜”,是依據道德标準進行的評價。

古今中國藝術的審醜現象

審醜思想的産生,與道家思想有密切的關系。老子相容美醜,他說,“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也;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也。”“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對醜持一種寬容的态度。

道家擅長的是正言若反的辯證法,強調物極必反。西漢劉安所撰的《淮南子》中說:“求美則不得美,不求美則美矣。求醜則不得醜,求不醜則有醜矣。”

文人們對充滿詭異的辯證思想很有熱情,明朝的莊昶,提出:“好到極處,俗到極處。”清朝的劉熙載認為:“怪石以醜為美,醜到極處,便是好到極處。”

醜就是醜,美就是美。中國為什麼會有審醜精神呢?本意并不是覺得醜就是美,更不是以醜為美。最根本的,是對權威的叛逆。審醜實際上是“不虛美,不隐惡”的求真精神。比如文學這種藝術形式,應該直面真實,對于現實中的美與醜,都必須表現得淋漓盡緻,不可隐瞞掩蓋。這展現了中國文化“容納美醜,超越妍媸”的豁達與包容。

古今中國藝術的審醜現象

到了明清兩朝,書畫中的審醜,甚至可以說形成了一種風尚。書畫創作,常常以枯藤老樹、險山怪石、瘦馬病梅為表現對象。明朝的陳洪绶,晚清的任伯年,他們的人物畫,造型怪異、誇張變形。

八大山人的畫,多描繪怪石、枯樹、醜魚、寒鴉等不美甚至反美的意象,他筆下的魚、鳥,都是瞪着眼睛,冷冰冰地看着世界和人生。因為鑄造了屬于他自己的審醜而怪誕的藝術世界,為藝術的多樣性發展做出了貢獻,故而也有值得稱道之處。

明末清初的傅山,提出“四甯四毋”的主張:“甯拙毋巧,甯醜毋媚,甯支離毋輕滑,甯直率毋安排”,這裡面有很深沉的退而求其次的無奈。傅山本人的書法創作,充滿了沖突,有些是很嚴謹的,有些又滿是醉态怪異,幾乎沒有法度。

近代的陳師曾有一個總結:“文人畫中固亦有醜怪荒疏者,純任天真,不假修飾,力矯軟美取姿、塗脂抹粉之态,以保其可遠觀、不可近視之品格。”怪異的審醜,其實是對正統儒家思想和政治規則的反叛,通過張揚個性,在一定範圍内,對禁锢人的大一統思想進行挑戰。

古今中國藝術的審醜現象

這種審醜精神,沒有真正走出出世哲學逃逸規避現實的基本法則。它代表的是一種否定性的力量,透過不規則、不合法度、不正常,甚至冷漠、笨拙、粗糙、病态等怪異的形式,來顯示作者的不合作态度,表達出對“主流之美”背後的意識形态和現實世界的無聲抗議。

以醜代美,或化醜為美,根本上是借醜怪來逃避嚴酷的現實,是對慘淡冷酷人間的漠視與超越。

審醜,古今的差別在哪兒呢?最根本的,是思想。

中國文化和藝術傾向于雅,審醜也絕不是低級趣味化,它最終追求的是“化醜為美”的境界或理想,不是西方那種純粹的抽象形式。

在古代,審醜作品背後,蘊含着極為深刻的思想,這種作品是非功利化的,是真誠的心性表達。而現在,單純是為了醜而醜,是完全形式化的,功利化的。毫無思想性可言。目的不過是制造轟動效應,吸引眼球,嘩衆取寵。既沒有基本功,也沒有内涵,那就隻好靠旁門左道,來謀取一點私利,僅此而已。無論怎樣包裝,也掩蓋不住膚淺虛僞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