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導讀】155期文彙講堂于6月26日成功舉辦,主講嘉賓複旦大學石磊教授主講《從百廢待興到突圍——我黨對經濟的艱難探索和理論總結》,提問環節火爆,近300位聽友中,有11人得到提問機會,問題品質頗高。現整理後分上下刊發,上篇聚焦“三農”和宅基地等。精彩主講分上下,請點選文末連結
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有多長?交給實踐來回答,實踐中将進一步完善
企業員工雷政:黨在十三大提出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理論,請問它在我們黨對經濟探索的過程中起到一個怎樣的作用?
石磊:這個問題可以分成兩個層次。一是十三大的重要性。鄧小平曾明确:十三大報告是全黨智慧的結晶,是全黨的共同決定。是以我們現在也不回避。這個結晶中最重要的部分是什麼?涉及到初級階段和市場經濟體制這兩個重大突破。在此之後,關于初級階段也有很多讨論,一種觀點提出,初級階段是否是時間概念,如果是時間概念,那初級階段到底會有多長?我們交給實踐去解決。
經濟學、管理學從不輕易預測15年後一定會發生什麼,因為時間跨度較長,不确定的因素遠比确定的因素要多。既然我們很難從時間上把握初級階段的長度,就遵循實踐的精神。我們的改革長期在路上,社會主義道路至少到目前為止,還看不到其窮盡之處。我們一直走下去,隻要不斷地創新,不斷地發展,就會綠樹長青。是以,初級階段在時間意義上有多長,我們回答不了,隻能交給時間來處理,這反而是一個實事求是的說法。
第二,如果它是一個程度上的差别,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就意味着我們在制度上,生産力的發展水準上,資源配置能力上和種種社會關系的協調上,特别是社會治理能力、社會治理體系上,還存在諸多的不完善,與我們人民群衆所期待的長遠目标相比,還有很多需要進一步完善的地方,稱之為初級階段更加貼切。
民本思想是執政哲學基礎但并不回避民主,民主本質是強調權力的均衡
同聲傳譯牛旭林:在建國之初,我們處于艱苦的探索階段,無論是經濟還是政治,我們都堅持民本原則,這是社會主義制度、共産黨的性質所決定的。那麼,在目前進一步發展的階段,我們應當如何加強政治、經濟領域的民主,使其和民本思想形成一個良性互動,進一步推動我們國家的發展?
石磊:從民本引出民主,是一個非常好的邏輯延伸。民本思想不僅過去提,過去做,現在依然提,依然做,并且是在強化,比如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最近又提出基本公共服務标準化。大國體系、大黨治國,必須有自己的政治哲學,若缺少政治哲學就會搖曳不定,導緻因人而異,因界别而異。為了保持基本的執政理念長期不變,基本的民生、民本概念能夠長期堅守,就必須有一個基本的價值哲學來統領它。
從這一方面來看,我們可以把許多正在實施的,還需要進一步完善的這些政策與之結合起來,由民本引出民主。既然強調民本,就不要回避民主。但是很可惜,民主這個詞在世界上被演繹得越來越多樣化,有時被了解為想幹嘛就幹嘛,以此展現個人的自主性。有時又被了解為做什麼事都要一人一票。就以這兩個階段的行為來分析,表面上看,強調自我似乎也沒有錯,問題是把強調自我異化為“為所欲為”時,不經意間就損害了别人的民主權利,這個民主與個體不是一回事。我們強調我們的主權也不能損害别人的權利。
我們也可以從近代啟蒙思想運動中的契約論來讨論這個問題,如孟德斯鸠的分權制約理論和盧梭的契約理論,實際上是以權力限制權力,強調的是權力的均衡;古典政治哲學家霍布斯同樣也強調這一原理。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堅守的、正确的、需要尊重的權利,但是,若想超越個人的權利來實作私利是不可行的。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體系的建構,如協商民主制度,可以避免一人一票的弊端。如果所有事情都實行一人一票,成本就會非常高,而無效率可言。當民主走到完全沒有效率的地步,我們再回頭來看,一人一票這個機制在許多場合下是否合适?我曾運用博弈論的基礎制作了一個模型,結果證明我們黨的民主集中制是正确的。
中國如何持續走國際化道路?在實幹中學習,多點中求平衡
民企員工周亮:現在中國企業面臨的一個巨大問題就是走入國際化這條道路,但這個國際化道路也挺難走的。在您看來,我們主要面臨的問題是什麼?将對我們産生什麼影響?從國家、企業以及人才的角度出發,我們需要做哪些調整和改變?
石磊:第一,關于企業國際化的問題,我們經過了幾個重大階段。第一階段是1980年代末,當時有少部分企業是自己走出去的,國家層面缺少一個完整的安排。第二階段是1999年,國家正式出台了“走出去”的政策,鼓勵國企走出去。但很客觀的說,由于當時對國際發展的環境認識不足,很多國企走去了中東,在那裡的投資都打了水漂,尤其是中東戰争幾次爆發。公共基礎設施都無法收回。
走出去和國内發展是兩個市場,兩者如何互相促進是非常關鍵的。如果國内的基礎都不紮實,走出去也不可能穩定。後來,我們的光伏生産裝置走出去非常成功,當時國内抱怨地稱為一哄而起,沒想到一哄而上到國外卻發展得挺好,歐美的光伏生産裝置三分之二的市場是中國的,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事情。這也說明我們走出去的經驗越來越豐富,特别是2001年加入世貿組織以後,我們努力學習和掌握國際市場經濟運作的規律,努力适應調節國際間商品貿易關系的國際貿易法。
中國人的學習能力真的很強,早期台灣駐美國辦事處的一個高官提出了一個很客觀的說法,他說,美國要想清楚一個問題,中國用的是你們創造的、熟悉的市場體制把你們給打敗了。但“打敗”這個詞我不贊同。我們中國搞市場經濟沒打算打敗誰,隻是想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但客觀上我們非常娴熟地掌握了市場經濟規律,極其不易。
是以,用一個詞形容我們這些年的發展規律,叫做learning by doing,“在幹中學”。中國人是有能力的,加入世貿組織以後發現,原來市場經濟是一個大學校,我們在這個學校中可以學到許多過去我們所不熟悉的知識,當然,也承受了高額的成本和許多的痛苦,世界上沒有零成本的制度,沒有完全微波不驚的氛圍。我們是在頂着諸多壓力的情況下走出去的,未來還将繼續走出去,引進來,隻不過是進一步擴大和改善對外開放,重在改善。盡管出現了逆全球化的态勢,但中國仍會堅定不移地推進世界多極化,隻有多極化我們才能夠在多點求得均衡,才能擁有更多的風險對沖機制。
“卡夫丁峽谷”無法跳躍,俄國十月革命前經曆過短暫的資本主義
哲學學習者張忠華:我看到海報上有一個說法是,中國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也是馬克思主義理論在中國新世紀的實踐。如果從這個角度了解,是否表示我們中國現在的經濟發展是在中國曆史文化精髓中進行新的實踐?
石磊:從事經濟學研究,尤其是從事哲學、馬克思主義經濟哲學研究的人群,我建議重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冊,也就是1857年、1858年、1863年、1864年的經濟學手稿。讀完後會發現,46卷上冊中提到了一個基本原理,即商品經濟的沖突。馬克思沒有用“商品”一詞,而用“發達的商品生産和發達的商品交換”,其實“卡夫丁峽谷”(注:指經濟文化相對落後國家,在特定的社會曆史條件下,可以不經曆資本主義制度的發展階段或充分發展階段,不遭受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種種災難,或少遭受這種災難,而吸收資本主義制度下所取得的一切肯定成果,并在此基礎上直接過渡到社會主義)是跳不過去的。至于怎麼走,情況各異。
再看另一份文獻,《馬恩全集》第22卷,恩格斯在給《俄國社會問題》一書寫“跋”(在文末的叫“跋”)的時候說,當時的俄國土地是公有制,這種土地公有制為何會解體呢?馬克思曾經說過,這個土地公有制是可以不解體的,而且馬克思在回答查蘇利奇的信中,其實說得非常明确,他說,《祖國記事》的記者車爾尼雪夫斯基說我馬克思曾經說過,俄國的土地公有制必須解體,像英國那樣回到私有制,長期發展才能走向未來世界、未來社會。馬克思說,不,錯了,《祖國記事》的記者與其說給我馬克思莫大的榮耀,還不如說給我莫大的侮辱,因為我從來沒有講過這個話。大家不知道背景可能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實際上說的是馬克思在這個問題的判斷上存在一點小錯,不是指他理論上的錯誤,是因為他在世的時候,俄國土地公有制還在,斯拉夫土地公有制還在,但很可惜,馬克思比恩格斯少活了幾年。馬克思逝世以後土地公有制就瓦解了,恩格斯幸運地看到了這個事實,于是給《俄國社會問題》這本書寫“跋”,當時馬克思已經不在了,但恩格斯的這篇文章其實是批評馬克思的,怎麼批評的呢?
恩格斯說,如果土地公有制想存在的話,俄國人必須能夠成功地吸收此前所有發展的成就,然而俄國人卻不知道此前是為何物,這第一個條件就不具備。那就必須具備第二個條件,俄國人必須能夠清楚地知道當下的土地公有制與未來社會是何種關系,然而俄國人卻絲毫不知道未來社會為何物。如果這兩條都不具備,那就必須具備第三個條件,就是從現在開始發動全面的歐洲革命。然而,我們看到歐洲革命至今都沒有爆發。這就等于恩格斯自問自答把三個條件都否定了,是以他最後總結道,我們看到的是俄國人全部回到了資本主義的懷抱。恩格斯的這句話已經非常明确了,俄國十月革命是經過資本主義發展的,沒有私人資本主義,沒有商品經濟的發展,十月革命是不可能成功的。
俄國十月革命時的勞工階級是那麼一支訓練有素的紀律隊伍,沒有近代資本主義工廠制度是不可能的,是以斷代史研究十月革命史的專家都犯了一個錯,以為十月革命成功之前蘇聯是沒有資本主義的,這是錯誤的,蘇聯是有資本主義的,隻不過時間較短。時間太短都不行,後面得補課,1989年以後出現的這種現象,實際上就是在補市場經濟發展不足的課。
*政府招商引資,做好廠房裝置等築巢服務,給予補貼鼓勵高科技創新
華東師大經濟學院學生何柳:最近,合肥的城市建設投資公司幫助發展起來的一批像京東方創新未來的高科技公司,也反哺了合肥的經濟發展,這也算是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的典型代表。在基礎設施建設和高發展前景公司的投資上的取舍上,政府應該考慮哪些問題?
石磊:這兩個政策的共同交集是什麼呢?第一,我們強調科技創新。對此政府可以進行一些引資投資,這并不是說帶着企業去投資。因為企業創新是有風險的,尤其是重大關鍵領域中的突破,話容易說,事不好做。事如果好做的話,為什麼華為的許多晶片都沒有備胎。既然如此,我們政府如何幫助企業在進入關鍵領域中的創新之時降低一些風險損失?很多地方政府并不是都懂得經濟學,但他們在實踐中摸索出了一個經驗,例如河南洛陽,當地政府給創新型的小企業補貼,數額從1000萬到1億元不等。
在浙江甯波,政府給一個重大關鍵的創新型企業提供不少于4000萬,最多甚至超過一億的補貼。我幫這些企業算了一筆賬,如果政府支援4000萬的補貼,企業就可以大膽創新了,因為所有的風險損失大約就在4000萬以内,最差也能保證盈虧平衡。這是政府為企業提供的一個前期規避風險的做法。并且,除了财政支援,政府還可以幫助企業解決一些公共基礎設施不足的問題,是以我們長期招商引資,做“七通一平”這件事,引進了一些高科技的企業。政府負責搭建房子,配套好房中的裝置,等于是不僅做好了這個“巢”,也做好了“巢”裡面的基本标配,這就解決了主要問題。政府既支援基礎設施建設,也支援企業創新,需将這兩者結合起來。
其餘提問者金融工作者談佳隆(圖左)和科技企業員工葉沛松(圖右)
(整編:李念 金夢,未經主講嘉賓修訂)
【精彩瞬間】
石磊提示,了解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要學會熟讀若幹文獻
主持人李念歡迎聽友們17個月後回到上海報業大廈“講堂在哪裡,精神家園就在哪裡”
互動環節,石磊回答缜密又信手拈來,但聽友很是佩服
講堂剛剛成立的榮譽聽友團(年齡必須在71周歲以上)12位同學合影,他們将和講堂共同探讨老齡社會的精神生活項目
聽友們觀看介紹石磊的PPT配音合成多媒體片《會講故事的人在需要故事的時代》
聽友用手機留下重要時刻、精彩論斷
部分漂流讀義賣書籍獲得者合集
聽友從業人員李英為介紹漂流讀書籍做功課
聽友楊紅(左)高興地領取購下的廖昌永六碟裝CD珍藏版
作者:石磊 講堂聽友
現場照片:李建民周文強
編輯:錢亦琛